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心跳从每分钟六十跳变成了一百二十跳,从胸腔跳到了耳窝。
她把两条杏黄色的胳膊搭在前面的椅背上,再将下巴枕在胳膊上,露出蛇一样旖旎的背部曲线。
一阵一阵的晚风像一双想入非非的大手,穿过她丝绸质的上衣抚摸她丝绸般的肌肤。
啪嗒。
我把车窗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她把手臂收回来,那条杏黄色的手臂,我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足够贴切的比喻来,因为它什么都不像,那就是一条完美的、纯粹的手臂。
即使把它嫁接在米洛斯的维纳斯的肩胛骨上,也绝不会有什么不相称的地方,当然,除了肤色。
说到肤色,必须是黄色,黄种人的黄色,既不白皙也不黝黑的、最健康的那种黄色,充满肉欲的黄色,高更画出来的黄色。
下午四点至七点之间,相同的色泽还只是天边的一抹倒影,而现在,她已经在一派温煦的黄光里睡着了。
但糟糕的路况并不想让她安睡。
一旦远离了市中心,路面越来越崎岖,一如充当门面的门牙永远光鲜亮丽,里面的臼齿却参差不齐。
她的头颅一颠一颠,颠到了左边,差点儿从座位上摔下去,摔进深不见底的海沟里;颠到了前边,像个摇滚乐手似的来回晃动;颠到了后边,后脑勺撞在椅背上,猛的一个哆嗦,似乎醒了,可眼睛还没睁开就又闭上了,重新一颠一颠起来,左边、前边、后边,连顺序都不变。
左边、前边、后边。
左边……
右边?
我的肩膀往下一沉,瘦骨嶙峋的肩头触到了一个柔软的太阳穴,随即伴着车厢的晃荡,她的脑袋像颗乒乓球般在我的肩上欢快地跳动起来。
慢点,司机,慢点儿,你没见她身上贴着“易碎品”
的标签吗?
车速当真减慢了,但仍旧止不住颠簸。
一股汽油味从海沟里飘了出来。
象棋里的“马”
是怎么走的?跳着走——大巴于二维和三维上都践行了这一准则。
它在一次上坡的途中忽然弹地而起,后排传来一片惊呼。
我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成功摆脱了地心引力,等到我的屁股跌坐回椅子上的时候,肩膀上的那颗卫星已经永远地飞出了轨道。
大巴发出一声叹息,在路边停了下来。
睡着的人醒了。
她和司机同时说了声:“不好意思。”
我舒展了一下发麻的手臂。
车抛锚了。
五、
一辆拖车拖走了大巴。
人们在月光下讨论拼车的事,这是今晚最后一班开往郊区的大巴了,月亮在看戏。
我试着辨别路边的树木,远离城市的地方有这么刺眼的星和月全都仰仗于这些绿色植被。
最多的是水杉,其次是银杏,稍远一点的地方,有两株长得不及水杉高、果子不及银杏大的榆树,但它们的枝干粗壮结实,两株之间的距离正好可以放上一张弯弯的吊床。
而现在,那张吊床就挂在天上,有双眼睛正从吊床上看肥皂剧似的看向我们。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走到我右边,朝绿化带指指点点,“水杉,银杏,榆钱……”
我默不作声地记下了几个不认识的植物名称,火红的红叶李,金黄的八角金盘,以及脸上有乌青的三色堇,三色堇我认得,只不过以前唤它作鬼脸花。
他又走近了一点,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汗臭,于是低下头揉了揉鼻翼,往右瞟了一眼,他的袜子一长一短、一正一反,裤脚管离脚踝至少有20厘米,上吊似的。
“嘿,朋友,你去哪儿?”
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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