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为我再吹一吗?”
他称了诺,这悠远的声音再次响起,清风,池水,晚霞,好像都在这声音里呜咽。
我不知道那个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圣贤,他望着大厦将倾、礼乐文明一步一步走向夕阳,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倾尽生命的努力,只是在这黄昏的幕布之上挥洒了礼乐文明最后的绚烂而已。
落日依然是落日,黑夜也依然是黑夜。
我不是圣贤,只是一个愚人,妄图在黄昏的幕布上加上一盏亮在内心深处熹微的灯。
可是,红轮下坠,晚霞黯淡,我面前的夜,会更快地到来吗?这灯火终将与我一同,被即将到来的黑夜吞噬。
“你可还记得重阳之时的歌?”
我情不自禁地问,那些遗忘的旋律慢慢浮上了我的心间。
他微微颔道:“婕妤所作,无忧自然记得。”
他唱歌的声音包含情感,仿佛这歌是在吟唱他的爱人。
歌声响起,记忆的风尘,历史的风霜,扑面而来。
在他的歌声里,我见到了两千年的时光倏忽而过,我见到了有人在为他们的理想死去。
我见到了奔波不息的流民,见到了不得安息的亡灵,见到了我逝去的阿父,见到了我离散的邻人。
在他的歌声里,我听到了飞蝗在耀武扬威地炫耀着他们的胜利,我听见了洪水在吞噬着一拨一拨的屋室和生命,我听见了干旱的土地在慢慢裂开干涸的口子,我听见了尘土满面的人,在哭泣,在呜咽,在祈求天意,我听见了朝中深陷党争的大臣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在他的歌声里,我看到了一个踽踽独行的瘦弱的身影,它想追着那些为渺远的理想奋斗不息的先贤的身影,它像夸父一样追赶着永远达到不了的红轮,它想拭去那些哀戚的人们脸上的泪水,可它独独见不到自己的脸上也是泪痕满面。
我听着这歌声,望着残阳里的柔波。
只见一支残梅最后的花瓣被春风轻轻卷起,落在这柔波的心间,将漫长的冬日也一同揉碎了,随波而去,渐渐消失无踪。
同样的春风吹起我的衣袂和梢,吹得桃李花瓣纷飞,在我身后翩迁起舞。
歌声停了下来,但竹林里依然盘旋着那个来自两千年以后的旋律,像低语,像慰藉,像嘱咐。
“婕妤为何流泪?”
我像是忽然被现了一个深藏已久的秘密,仓皇地别过了头去,伸手想摸索出一方丝帕。
他却走近了两步,然后双手捧上了一张素纱的手绢。
“婕妤是否思乡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背着夕照,眼神和这春日的黄昏一样晦暗不明。
一时没等到我的回答,他的眼帘又垂了下去:“是奴婢冒昧了。”
“你为何觉得我是思乡了呢?”
我半晌才咽下了心里的惆怅,问出了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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