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瞥她一眼,面色淡淡的,也不知道信不信,只是笑道:“既是如此,便关上吧。”
沈澜起身,见一截细木抵着窗框,菱花窗半开半闭,待行至窗前,便有清风拂面盈耳。
她望出去,窗下是青石方砖,不远处摆着几个线条粗犷的陶土盆,栽种着几枝细白馥郁的栀子花,似霜华素雪,清盈芬芳。
沈澜立在窗前,盯着那栀子花看了半晌,她看花,裴慎也在看她。
满目青山秀色,绿窗美人似花,纤腰细若柳枝,鬓间银钗似凤,正凭窗远眺,望极天涯。
见她这般情态,裴慎只把玩着手中川扇,金柳钉扇骨,素白绢扇面,绘着落落怪石,幽幽清兰。
原本看着雅致,素净,如今看来,这扇面上不该画兰石图,该细细绘一幅美人凭窗图。
何须洒什么金粉银粉,只消用青绿抹出山水,再拿小羊毫勾勒人物,寥寥数笔,便能绘出她半喜半嗔半含情的样子。
裴慎心里微痒,奈何此处绘不得,无奈掷下扇子,见她还站在窗前,笑问道:“愣在那里做甚?窗户外头这般好看?”
沈澜回神,合窗轻笑:“爷,这灵霞寺还种花?既种了栀子,那可有种芍药?”
裴慎闲坐,见她眉眼盈盈,再不是方才面无血色的样子,心里也欢喜,便笑道:“你可知灵霞寺以何闻名?”
沈澜见他有兴致讲古,便顺势摇摇头。
裴慎道:“创立灵霞寺的戒持大师是讲僧,本朝讲僧不同于禅僧、教僧,需着深红条浅红色袈装。
据传有一日,戒持大师云游至灵霞山,抬头见山顶红霞漫天,低头见身上僧袍深红浅红,两相呼应,可见天意如此,便在此地立下了灵霞寺。”
沈澜笑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要栽种栀子,栀子色洁白,可不是红的。”
裴慎只拿折扇点了点她,笑道:“栀子别名禅友,是西域薝卜花,《维摩诘所说经》乃大乘佛经之一,其中曾提及过,意为入薝卜林中嗅其香,如入佛寺嗅功德之香。
故而寺庙栽种栀子虽少见,却并不奇怪。”
沈澜心中哀叹,裴慎博闻强识,如此偏门的东西都知道。
若他是个傻子该多好啊。
语罢,裴慎嗤笑:“各大佛寺都种莲花、牡丹,灵霞寺大约是为了吸引香客游人,便遍栽栀子,图一个别出心载、与众不同罢了。”
闻言,沈澜叹息道:“栽种栀子也就罢了,可既然霞光袈裟相映红,不种些色红的芍药实在可惜。”
裴慎笑道:“芍药柔媚多情,妖而无格,佛寺哪里能栽种芍药呢?”
沈澜摇摇头:“芍药有何不好?爷前些日子教我读《诗经》,正读到溱洧篇,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男女定情,互赠芍药。
裴慎一怔,刚刚才透露要纳她为妾的意思,如今沈澜便来暗示定情之意,裴慎一面觉得她浮浪了些,一面又心生欢喜,便朗笑道:“你莫不是要来向我讨一朵芍药?”
谁要你的芍药!
沈澜暗恼,只嘴上道:“爷误会了。”
裴慎脸上的笑意便隐没了,神色淡淡的,只看着沈澜不说话。
沈澜被他平静的目光看着,心知他已不愉,若解释不好,这朵芍药她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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