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淌着泪水,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姊姊,我没有大母了。”
他一遍一遍说着,这哽咽终于变成了嚎啕,这泪水压抑了太久,就像堰塞的河流一样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洪水,滔滔不绝,绵绵不断。
大母逝世,叔父服役,随即又从长安传来了亡殁的丧音,侄儿早产,叔母悲痛欲绝。
接踵而至的悲伤让这个男孩越像一株飘摇的竹子,脸庞瘦削,骨骼分明,倒是显出一丝坚毅和倔强。
后来,他在寒天雪地中帮我阿父担水,我同他有了第二次交集:“快进屋来吧,不如一同用晌午饭?”
他的脸经过了寒风,又突然迎了屋里的热气,变得很红:“不必了。
我家去就成。”
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案几的书卷上,露出了些许好奇的神色。
那正是我从墙根脚下寻得的书卷,正好用来打漫长的冬日时光。
我心里一动,问道:“你可识字?”
他摇了摇头:“先前听闻阿爷是文人,同咱乡里人都不一样。”
他停顿了一回,又问,“姊姊也识得字?”
我点头道:“你若是想识字,得闲之时,可随时来这里,我虽不才,但应当可以教你。”
他犹疑着问:“我不明白,一个农人,识字有何益?”
我正色对他说道:“你以农人自居,觉得农人不该读书,或是,读了书,便不应成为农人。
是不是?不过,我要告诉你,自古以来,农人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
你可知秦末的陈涉?”
他摇了摇头。
“这也是一个农人,甚至比你还不如,他无产无地,只是一个佣耕之人,可他又与他人不同,有一日,他对其他一同佣耕之人说道:苟富贵,勿相忘。
其他人笑话他,佣耕之人,何来富贵?可他却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他大惑不解:“鸿鹄之志?这个佣耕之人既有远大志向,后来又成了什么事业呢?”
“他年稍长,便带领一众农人戍卒揭竿起义,暴秦覆灭,其有倡之功。
他还说过一句尤其鼓舞人心的话。”
我说罢,便拾起了一根已经烧成焦炭的木柴,在雪地里写下了这几个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皱了皱眉头:“这是何意?”
“西楚霸王项羽当年观秦始皇帝游会稽,看着秦始皇的车驾,他说:‘彼可取而代也。
’与这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一样的。”
“彼可取而代也?”
他神色愈加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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