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远离中心区的地带,遍布诸多城中村。
有些人说这里接纳所有前来扬城淘金的外地人,是难得聚拢烟火气的保留地。
有人说扬城包容性极强,没有城中村,就没有扬城今日的便利与繁华,每一个南下的底层人口,踏入扬城的第一站,永远是忘不了也回不来的村中民房。
阴暗潮湿的握手楼,鳞次栉比的街坊商铺大排档,暧昧昳丽灯红酒绿……
烟火气,是每日从阳台收下永远晒不干的衣服,不必凑近细闻,也能清晰地辨认出昨夜楼下邻居大火爆炒的风味。
保留地,是鱼龙混杂的未名身份野蛮生长的天堂,混乱、复杂,来去悄无声息,最低廉的生活成本,最低贱的生命,死了也无人在意。
简寻厌恶这里,却无法摆脱这里。
夜晚的城中村比白日喧闹,光怪陆离,抬头望天,天空被密密麻麻的楼层挤压成一条条泛着白雾的线条。
那些白雾刺鼻,呛辣,不慎吸得太满,那阵干涩会长久地萦绕在鼻腔。
临街的楼宇外观尚可,底下的商铺白天卖早点,夜里关闸,门口开始摆摊,烤肠、麻辣烫、炒粉档,应有尽有。
深入凹凸不平的内巷,火光在刹那被黑暗吞噬殆尽,一点点剥夺着视线,越往里,只能凭借每栋楼底层幽暗的门前灯分辨前路。
简寻住的地方离巷口不远,往里数三栋,房东是位手脚麻利的本地太太,腰间挂着一长串的钥匙,她这栋楼尚未改建,保留最原始的开关方式,仍需步梯上楼。
脚步停在五楼,阴暗的角落,最后的善意来自每日晨曦投入窗里的那抹暖阳。
若是潮湿的回南天,则连这一寸色彩也失去。
简寻插钥匙开门,闪身进屋,按开灯,书包脱手搁在靠墙的小桌上,拉开凳子就抵着那张单人床,空间窘迫得如同沙丁鱼罐头。
这是他转学到市里临时租住的单间,不过说到南禺所谓的家,也不比这边宽敞,他不愿遐思发散。
生活老师说他古怪,拿了全奖不住宿舍,他跟学校说住在亲戚家,实则独自租住在收费低廉且无甚规矩的城中村。
安静、沉默,没人来打扰,他也不必应付任何人。
他在桌前坐了会儿,适应了许久那关进门窗仍能往里钻的油烟味。
他吸了吸鼻子,取出书袋里并不属于他的物件。
一个柔软的布袋,里头的物件四四方方,应当是iPad。
再是几叠资料,装订得格外整齐,条理清晰,字迹柔和隽秀,让人下意识联想到原主人的俏靥。
手指再往里探,触及纸袋,那是一块用料丰富的三明治。
购买人格外用心,还小心地撕去了贴纸标签,刻意维护他可怜可悲的自尊心。
简寻从心间闷出一声冷嗤,利落地拆开包装,架起外观崭新的平板。
没有密码,滑动进入了主界面,壁纸是初始背景,必然被换过。
他咬了一口三明治,烟熏火腿和起司酱混合在一起,散发独特的香气。
他很快又咬下第二口,美食勾出了久违的饥饿感,他吃得干脆而迅速。
简寻没点开醒目的资料文件夹,指尖辗转,最后戳了相册图标。
iPad被整理过,又或这本来就是司遥用来学习的工具,鲜少私人生活痕迹。
相册里也几乎是司遥特地保存的图片资料,他往上翻,终于捉到了蛛丝马迹。
司遥应当在许久前登陆过Apple账号,有几张生活照被同步到了平板里。
简寻咬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点开。
那时她留着齐腰长发,发夹抓了两股梳着公主头,坐在钢琴前看镜头,皮肤白得像皎月,唇边带笑,沉静美好。
下一张是她跟张承宜的自拍照,应该在圣诞前后,司遥头上戴了个麋鹿头饰,穿着驼色外套,毛茸茸的衣领,把她本就巴掌大的脸衬得越加娇俏。
最后一张不知是谁的抓拍,年纪要更小一些的司遥懵懵懂懂地望向镜头,唇边还杵着个巧克力风味的甜筒,看照片背景,应该不在国内。
简寻关了屏幕,转眸望向那扇从未被他打开的窗户。
对面楼新搬来一家三口,父亲早出晚归,母亲把持家务井井有条,有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似乎是个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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