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日暮沉沉的死去,谁又不向往鲜活的新生命呢?
不必说,谢砚就是很抢手。
不管公主们怎么霸占,只要出了门,谢砚身边总是呼啦啦一群人跟着,这中间,还要加上一只屁颠屁颠的小黄狗。
驿站围杀那夜,将军们提前喂小黄吃了带蒙汗药的肉,小黄睡得四仰八叉的,不然早被千机门一刀宰了,哪还能在这儿摇尾巴。
将军们早早地就开始教谢砚站立,走路,司马敦还要驮他骑大马。
似什么陶响球,小泥偶,千千车,竹蜻蜓,到处去搜罗,搜罗不来就动手去做。
他们还要给阿砚做小木剑,私下里早就偷偷定好了,以后谁做小公子的先生,谁做小公子的师傅,谁教诗书,谁教剑术,谁教功夫。
十里开外魏赵两国大军正面对阵,这驿站里倒是难得的岁月静好。
阿磐忍不住想,真希望这世上再没有打仗了啊。
武王赵叙是在次日走的,他走的那日一大早,阿磐是在谢玄怀中醒来。
夜里枕着他的臂膀,睡得十分踏实。
醒时那人还阖着眸子,便是睡梦中也依然蹙着眉头。
怀王四年那十个多月也一样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你瞧他原本那一头乌黑的,经了那十个月的困顿磋磨,曾生出了许多华。
而今从赵国的北地至这七月,又已经过去了四月之久,这四月来那华并不曾少去,反而竟又新添了不少。
从前是多么风华绝代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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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叫人心疼,也真叫人心中酸涩。
如今想来,才察觉自己已经不知有多久都不曾好好地看过她的大人,不曾好好地看过王父谢玄了。
她不好受的时候,他又何曾好受过呢?
那千千万万重的事,国事,军事,家事,心事,千钧万担,全都压在他一人肩头,他才是那个有苦难言的人呐。
他不如中山君那么能说会道,他不说,她便以为他仍如从前那么强大,以为他是铜墙铁壁,金汤城池,以为他至大至刚,坚不可摧。
到底是血肉之躯,谁就生出一副钢筋铁骨呢?
偏偏她不肯体谅,就那么与他僵着。
她想,不能这样欺负他啊。
鼻尖酸酸的,抬手轻抚那人眉心,你瞧,他的眉心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偷偷生出了细纹。
他的眉心蹙得多紧啊,她抚了总有好一会儿才算把那眉心将将抚平。
外头黑压压的,一大早便下起了潇潇急雨,好在这客舍里残烛摇曳,她偎在那人怀里,一点儿都觉不出冷来。
那人眼睫翕动,缓缓睁开了眸子。
他问,“阿磐,哭什么?”
她这才察觉自己眼角湿湿的。
是啊,哭什么呢?
在大人怀中安睡,她该欢欢喜喜的才对。
脑袋埋在那人胸口,几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大人眉心,蹙得厉害。”
那人笑,“做梦罢了。”
阿磐紧紧抱那人,脸颊贴在那人敞开的胸膛里,听着那人有力的心跳,“大人在为什么事生愁?我在梦里也听见大人叹息。”
那人轻抚着她的青丝,在那雨声里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才道,“梦见四处找你,梦见你,死了。”
你瞧,他也仍旧被那十个月彻夜魇着,不能安枕。
听了这样的话,眼泪就在眸中团团打着转儿,垂着眼帘,将眸里的一眶水遮住,然而那水却似洪流一般,仍旧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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