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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代化从来都是个明白人,作为一族之长,他想的总要比旁人更多些,毕竟他肩膀上负担着的是整个贾家的生死荣辱,也正是这样,他当年才会急流勇退,早早回家养老,如今病重,更是在发愁,自己若是没了,这家中该托付何人?儿子读书上倒是也算是有点本事,可毕竟年轻气盛,怕是性子毛躁,不能像是自己一般懂得为了家族隐忍,孙子又有些浪荡,往日骄纵的狠了,还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心里压力实在是大,也正是如此,这病才一直没能好生调养,反而越发的沉重,如今听了贾赦带来的贾母的话,倒是放下了一些心事,好歹家中还有那么一个弟媳妇是个知道轻重的,还能给这些孩子们掌一掌舵,若是能顺利的撑到儿子能挑起整个家族的重担,他倒是也能放心了。
想到这里,贾代化忍着不适,撑起了身子,把儿子孙子都叫了进来,然后当着他们和贾赦的面,把这祭田的事儿分说了一遍,还把自己这些年参悟的有关于武将世家的问题也细细的说了一通,算是给这些孩子们醒一醒脑子,好让他们有点紧迫感。
要说这贾家的教育也确实有问题,像是这样的家族大事儿,细细的分析给孩子听,让孩子知道轻重,在现代看来,这实在是太正常了,可是在这个家里,贾代化愣是到了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这才想着用这样的方式教育孩子,而以前呢,多半是直接打骂,只是说对错,却不讲缘由,要他们自己领悟,你说说,这世间人人都能那么聪明?人人都能一天到晚反省?所以在这样的教育下,就是做错了事儿,被打被骂之后,能领悟的也多半只有两三成,这样一次次循环下去,成长的自然就慢了,一个上下两代接续补上,家族败落实在是太容易了。
当然能在这样的教导下立马成才的,自然也能变成狐狸一个级别,这是相对的。
贾代化感觉自家那个死了的堂弟已经在为贾家后来的子孙布局后路了,自是感觉有些凄凉,觉得自家败落不远,再加上身体不好,两下里一加,自是越发的着急,在这样的情况下,立马改变作风,想要把自己往年的社会经验一股脑的塞到孩子们的脑子的心情是绝对可以理解的。
而这些孩子们呢,听到贾代化如此这般的说话,也猛地有了不好的预感,只觉得这就像是要交代后事一般的琐碎,心中悲戚不止,在这样的心情下,那是把贾代化的每一个字都恨不得全吞进去,死死地刻在骨子里才是,也正是这样的想法,让他们对于贾代化说的担忧未来贾家的出路的事儿有了更多的感悟,一时间多少有些沉重。
就是贾珍也难得收起了往日痞赖的样子,深思起来,要说这贾家的男人,脑子真说笨蛋的,还真是没有,只是舒服日子过得太多,人都有些发懒,不想去多想而已,如今一张薄纸一般的现状被撕开了,知道了未来的好日子不多,还容易被人忌讳,甚至有可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还能舒服的过自己的小日子?毕竟这一个两个的,都是贾家的当家男人,哪怕是从小的教养也不可能让他们真的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管,所以听了之后,一个个都暗暗的给自己打气,想要振奋一下精神,为将来好生振作一二。
看着孩子们脸上慎重的样子,贾代化倒是也有些欣慰,虽然这些话他感觉好像真的是说的有些晚,一个个都已经有些性子定了型,还不知道未来能有多少出息,可是能警醒些也是好的。
“既然荣府已经有了打算,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好歹是长房,珍儿,你这次和你赦叔去金陵,也带上两万两,祭田,族田,祖坟都好生拾掇一下,在一个往年咱们托给族老们的那些产业,也带着账房过去,好生清算一二,免得他们没有了约束,胡作非为,另外那些族人们也要敲打,别咱们这里战战兢兢的,他们那边倒是竟给咱们惹祸,牵连你们将来的前程。”
作为族长,即使什么都不管,也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些族人是什么德行,心里有数着呢,只是原本因为实在太远,精力不够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他总不能把这些烂帐都留给儿子孙子。
所以有心好生清理一二,最起码好让儿子接手的时候,不用太过费心,干净上几年。
想到儿子,贾代化又转头对着贾敬说道:
“你是我们贾家如今唯一入仕的读书人,全族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只要能撑住了,咱们贾家在朝堂上也就不至于没有一个人,所以即使再难,你也不要放弃,忍这个字是很难,但是你要记得,你是贾家未来的族长,哪怕是为了全族,也只能忍了,只要等到你兄弟们,族人们能有人陆续进入官场,你就再也不至于孤单了,不会太长的,过上几年,等到赦儿出了孝,必定能袭爵,即使爵位不再是国公,也不至于太低,如此一来,也算是帮手,还有政儿,你叔父曾和我商量过,给他求一个官,到时候你们三兄弟也能相互帮衬。
再有珍儿,过上几年,就给他捐个官,求一个实职,哪怕是外放的小官,好歹也能算是入了官场,历练上几年,又是一个臂助。”
往日不说,一个瞎捉摸是一回事儿,如今呢既然说开了,那就又是一回事儿,贾代化索性对着这些晚辈说起了自己的打算,一个个都点到了名不说,连着他们将来的出路都想的很是周全,这让一竿子人越发感觉这话有些过了,简直就是不吉利,可偏偏阻止的话愣是说不出口。
等到贾代化全部说完,那几个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贾珍第一个开口:
“祖父,我,我,孙儿可不是什么当官的料。”
即使已经知道了轻重,知道这家里实在是有败落的嫌疑,可是毕竟他更晚了一辈,上头还有当爹的在盯着,他实在不觉得,连他也需要这么快就被束缚了,刚成婚的小年轻,那里有心思去当什么外放啊,那岂不是让他受苦去嘛。
可惜这会儿他真是找错了偷懒的时机,特别是在这当爹的可以随便打人的时候,贾敬一脚就踹了过去,那个熟练,那个自然的,就像是演练了千百遍一般。
“混账,如此不知道上进,你还有脸说出口来?”
前头说了,人家贾敬是进士,即使是同进士,那也是正紧考出来的进士,绝对是属于有真水平的人,这样的人,遇上一个不喜欢读书的儿子,本身就有些看不上眼,要不是这是唯一的儿子,估计能活活打死,贾珍也是个怕爹的货,一看自家老爹脸都要黑了,立马焉儿了,只是偷偷看向祖父,想着从祖父这里要点安慰,可是一看自家祖父那蜡黄的脸色,又心酸起来,祖父老了,病了,还不行了,往后还能有多少时间给自己撑腰,替自己说话呢!
在贾珍的心里,那祖父可就是大山一样,从来都稳稳的,妥妥的,可是今日,他第一次感受到,这山也许就要倒了,家里没有了祖父,那真的是什么都会不一样了。
有了这样的认知,贾珍倒是整个人猛然间有了一次成长,或许这时候的贾珍,才是真正开始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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