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见我沉默以对,不由带点疑惑地开口问道:“昭佩,难道你并不开心?不愿意听到这个消息么?”
我哂然一笑,轻声说:“我为何要感到开心?萧誉为自己的罪过偿了命,然而方等再也不能活转过来了……还有庆禧,我每次一想到他居然是萧誉兄弟的眼线,就浑身发冷,想着不知道他窥去我们多少秘密,可笑我还一直这样相信他……”
萧绎低低叹息,温和说道:“昭佩,不必担心。
他听去的,也大多是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报告给河东岳阳两人的,只怕也不是真相!
所以,他并没有对我们造成什么了不得的伤害……”
我忽然察觉了他话里隐约透露出的一点信息,心中大愕,打断他道:“为何你会这么说?难道……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故意透露一些假话给他,迷惑萧誉兄弟?”
萧绎静静颔首。
而我却突然莫名地忿怒起来。
“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何不拆穿他?为何不告诉我?你每次看着我很轻易地听信他那些花言巧语,觉得我很傻吧?觉得我没有识人之明吧?你看着我落入他的圈套,却不曾哪怕提醒我一声呢!
你是怕我不懂伪装,在他面前露出破绽么?”
萧绎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异之色,对于我的指控,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黯然地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你发现自己被信任的人欺骗而已……”
他深深地注视着我,也许是看见我脸上怀疑不信的表情,他的神色里浮现了一丝惨痛。
“何况,不拆穿他,对我也很有利。
我不想再费心思去怀疑府中每一个人,在几百人里寻找出新的眼线。
留着他,迷惑了河东、岳阳两人,故作庸碌示弱,消弭他们对我的防备之心,使自己有机会乘虚而动,不是很好?”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初时眼中闪烁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期待之情淡去无踪。
“也许,你的毫不设防,就是最好的伪装哩。
要迷惑他们,我还真应该感谢你。”
我气极反笑,正要反唇相讥,院外就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内监。
我定睛一看,认出原来是跟在王菡蕊身边服侍的禹祥。
“禀、禀王爷、娘娘……”
禹祥跑得气喘吁吁,还未到我们面前就扑跪在地上,面色惨淡,声音极其悲伤。
“王夫人……病势遽而沉重起来,此刻只怕、只怕……请王爷快快过去看看罢!”
我和萧绎皆是一愕,不由互望了一眼。
萧绎面色沉了下来,声音严峻许多。
“不是早上还说病势虽重,却已稳定,只要好生调养,必不会有凶险么?传了大夫没?”
禹祥声音抖颤,“是……是如此说的,但不知为何……入夜之后,夫人咳喘遽凶,呕血不止……大夫已在诊治了,可、可只怕……”
我将手中那枝金步摇往衣袖里一掖,拉紧身上披的那件外衣,下阶走向萧绎面前,说:“现在不是细细叙话的时候,我同你一道去看看。”
萧绎漫应了一声,仿佛有点不敢相信似的看着我,但他随即省悟过来,默然一颔首,就转身率先往外走去。
我们还没走到王菡蕊所居住的院落门口,就听见院中隐隐传来哭泣之声!
我心一沉,侧头去看萧绎,见他面色铁青,双眉紧蹙,额上青筋暴绽,神情极其阴郁。
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很久以前,浅儿在纸上抄下那首萧绎为王菡蕊所作的诗。
“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
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
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那时,我冷冷地祝福她,能在这府里,求取她所要的东西。
而如今,她却死了。
当年纤腰束素、叶嫩花初,浅笑盈盈、菱长绕钏的采莲女,就这样在这座充满了阴谋和陷阱的府邸里,无声无息地结束了一生。
只是呵,当她到了这一生的尽头,所想起的,是当年那荡舟心许的妖童,还是如今这高高在上的湘东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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