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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私心,林越诤没有送她去医院,而是将她带去了自己的住处,请江医生治疗照看。
江医生第一眼看到舒旻,脱口说:“几个月不见,怎么就瘦脱形了?”
他握起她即便在梦中都紧攥着的手,用力拍了好几下手背,才勉强找到血管。
两天针打下来,舒旻的高烧总算退了些,人却怎么都清醒不了,即便她睁着眼睛,那里面也找不到一丝人气。
林越诤再也顾不上乱成一锅粥的鸿宇,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让他略微心安的是,舒旻并不抗拒治疗和进食,只是整天沉默。
如此拖了近半个月,及至时序入夏,她的状态才稍微转好。
一天凌晨,林越诤睡得半梦半醒的,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他警醒地翻身下床,打开房门一看,只见舒旻裹着一条薄薄的丝被往阳台上走。
他一凛,刚准备出声,却见她缓缓在阳台上的摇椅上坐下了。
她抬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天。
四点钟的光景,天边的黑云里压着一线亮光,隐隐溢出些白蒙蒙的光芒。
她原来竟是在等着看日出。
她的神色很平和,一双大眼在半明半寐的光线里显出湖水般的宁静浩渺。
破晓时分的天色瞬息万变地走着,明明是一直睁眼瞧着的,才一晃眼,那天便从墨黑转为石头蓝。
舒旻怔怔地看着,神情纯净得像个一尘不染的孩子,她双手按住摇椅的扶手,轻轻摇着摇椅。
他倚在门边,屏着呼吸看着她不断晃着的剪影,恍然觉得,如果天永远不亮,他们永远不说破,不点破,这摇椅摇着摇着,他们便一并老去了。
窗外传来几声鸟雀的叫声,那层灰蒙蒙的蓝色里忽然翻卷出一片浅浅的胭脂红,那胭脂红一层层地往外面渗着,渐变成暗暗的古玉黄,又晕开出一层桃花粉,每一层颜色都像一道波纹,沿着天际铺开,最终化成一片透亮的拱璧蓝。
天地骤然被那片光芒照得一览无余,他定定望着披着万道晨光的舒旻,她的脸被阳光照得通透发亮,鼻尖被清晨的凉风吹得微微发红,头发亦有些凌乱,然而林越诤却觉得,这一刻的她美得惊心动魄。
坐在这样的阳光里,舒旻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大很美,尘世间的爱与恨,罪与罚在这样的自然里,无足轻重得就像指尖上的一粒尘埃,她的灵魂,在这一刻的忽然被照亮,轻盈得直向天空深处飞去。
她想,也许林越诤在太平山上同她说的那番话是对的,有时候命运让你遇见某个人,并不是为了向他要一个结果,而是为了领悟一些东西。
当你经过一个人,浓烈的爱过、恨过、又放下时,他在你生命中的剧情就结束了。
而他教会你的那些东西,将会代替他,伴随你以后的人生。
舒旻是在第三天傍晚离开的。
那天,林越诤刚配合检察官做完最后一轮调查,开车回去的路上,他忽然觉得她已经不在了。
那个念头刚转完,他就接到舒旻的电话,她的声音轻而平静:“林越诤,我走了,不要去找我。”
林越诤将车泊在马路边,安静地听她说话。
“我已经不恨你了,真的,就像鼻子塞了很久忽然通了那样,电光石火间,我就不恨你了。”
“很多人说,今生的爱是前世的债,我猜我前世一定欠了你很多,就像你这辈子欠我的一样。
我欠你的,想必已经还清了,你欠我的,就这样一笔勾销吧,因为……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想再遇见你了。”
说完,她连说“再见”
的机会都没给他,就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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