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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孙子且记好……我不……不是温商尧……我是……”
他仰起那张已辨不出五官的脸,哧地一声咧嘴笑起,“我是温羽徵……”
刀刃划过咽喉,血溅有声,征衣尽红。
他半生戎马,杀伐无数,怎料最后听见的却是自己颈骨被斩断的声响。
那一刻温羽徵想到,原来脑袋搬家的滋味也并非那么难受。
身首分离,皆被高悬示众。
支离破碎的身子被缚于一根木棍,木棍顶端则插着那枚斩断的脑袋。
这个战死沙场的男儿看似犹然屹立不动,仅存的一只眼睛也犹然睁着,倾其所有的渴慕与留恋望向南方。
那里有比肩的花枝秀木,那里有毗邻的碧山瑶池,那里有一个银甲红缨的将军和一个满脸顽劣的少年,他们亲昵相偎,笑得一脉的漂亮……
第97章尺水终成一丈波(下)
邬小翎执意不肯听任温商尧的安置,只收下些许财物,对他道,“国公但管放心,这些已够小翎布衣蔬食将孩儿养大。
小翎一不会再找汉子,二不会重操旧业,三不会委屈了腹中的孩儿,教他寒着饿着!”
颊边簌簌滑下泪来,临别又道,“待孩儿长大,我自会告诉他,他父亲是个威名赫赫的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她忍了又忍,终是泣不成声。
自受了温羽徵的阵前一激,察可古一味求进更甚过往,并亲自统率先锋。
这南侵一路,凡是领兵来战的汉家将领悉数败于漠北汗王之手,遑论是生擒活捉还是当场斩杀,但凡官拜将军的,漠北汗王一律命人将其首级割下,并用削尖的竹竿挂起示众。
又令随行兵士将这些竹竿与战旗一并举在手中。
放眼望去,剑戟森罗,战旗高扬,十余首级列成一排,迎向前方。
十来个人头,有的双眼怒瞪,有的神态懵然,有的悲悲切切,有的惊惊惶惶。
独是离察可古最近的那只头颅,虽瞎去一只眼睛,却是面目释然,唇角竟还隐隐含笑。
道旁的嶙峋山石看来已颇觉狰狞,而西风忽至之下,那高挂的人头便似呜咽幽泣般发出阵阵异声,合响于划破长空的凄切雁声,更将这凄然渗人之感展衍得淋漓。
也无怪乎会有汉家的守将弃城而逃,宁将城邑双手奉上,也不敢领兵相拒。
风大,天阴,十里荒烟。
为首的漠北汗王高坐骏马之上,疑心半路杀出汉兵,仍眼观耳听得认真,未有一丝懈怠。
他突然扬起一臂,令随后的大军止了步——
一个男子单枪匹马,就这么拦在了路中央。
想来能凭一人来挡万军,但是这气魄就绝非凡人。
察可古不由细细打量起了不远处的那个男子:未着铠甲,亦未着锦绣,除却一身再寻常不过的灰白布服,便是一件用以御风的玄色氅衣。
腰间虽也佩着一柄剑,可依旧无镂无饰平常得很,全不似当日那温羽徵手中的长锋来得气势迫人。
依稀可见苍白皮肤和一头几已全白的发,他的脸面上罩着半块裂纹鲜明的面具,似也正是那个温羽徵的面具。
察可古心中生疑,扬声即问:“来者何人?”
浑然不惧数万铁甲的凛凛威风,马上的男子抬眸朝漠北汗王看去,泰然道,“温商尧。”
察可古闻言一骇,全不可置信道:“你……你近前来,摘下面具我看!”
温商尧引马近前,抬手摘下面具,便露出一张憔悴不堪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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