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杯水救薪,再议也议不出个花儿来,无非是如何取下叶千琅的首级替盟内弟兄报仇,又或者如何找到一双小公子,突破穆赫与锦衣卫的重重封围,安然离开此地。
寇边城亲取了一些太岁、山参之类的名贵伤药,交予鹿临川,见他伤势不甚严重,又安排了几名下人在大厅门外守御。
约莫四鼓时分,厅外头忽来一阵急匆匆的奔跑声,门甫一开,一个白衫美人扑跌进来大哭道:“盟主!
盟主殁了!”
“盟主他体质雄健,内功深湛,区区断臂之伤又怎能伤他性命?!”
屋中众人纷纷跃起,大惊道,“再说方才还好好的!
怎么这就殁了?!”
随桃夭一同前往探视,却见高迎祥僵卧榻上,两手呈扯开衣襟的姿势,面与唇俱呈绀紫之色,身上多处淤血的红斑,真是死了。
桃夭一袭雪白衫子,脸上也未施脂粉,眼下哭得梨花带雨,减了几分平日里咄咄逼人的艳色,反倒倍觉我见犹怜:“方才确是已经醒转了的,我本想进门喂他一些汤药,却见他已一张脸发白发紫继而发黑,忽然扯开衣襟大喝一声‘叶千琅杀我!
’再看他时已僵在榻上一动不动,我伸手碰他身子,哪知又寒又硬如扎了满手的钢针,”
她一面哭,一面将一双冻得通红的手掌摊开,“再瞧他胸口上的水疱都烂了,竟像是活活冻死的……”
再细细检查了高迎祥的尸身,确是五阴焚心诀伤人的症候,想到必是这门功夫凶邪无比,这会儿才显现出来。
一众昂藏七尺的汉子无不悲愤欲绝,有指天痛骂的,有伏尸号哭的,有怔怔流泪的,也憋红了一双眼眶仍不发一声的,却在心中暗暗立誓:这叶千琅头上又记一笔血仇,他日定要本利一并清还!
众人恨了一阵,又哭了半晌,也不知哪个说了一声:“盟主虽然殁了,可盟内还有万千弟兄,‘诛阉狗、清君侧’的大业也尚未完成,万不能就此群龙无首。
盟主生前最是敬重探花郎,还请探花郎继任盟主之位!”
此话一出,旁人也是一概响应,更有甚者忙不迭地要跪地行礼,惊得鹿临川不顾一身伤痛,立时同跪下来。
“小弟才疏技浅,又怎担得起如此重任?小弟另有一个人选,不知几位大哥可愿听一言?”
扶起眼前跪地之人,见余人颔首称是,鹿临川转向身旁的寇边城,一双眼睛蓄意真切灼灼发亮,几乎颤声道,“大哥本是忠烈后人,又有一身绝好的武艺,此番我等身陷边地绝境,也是他全力赴救无怨无尤,于情于理于恩于义,这盟主之位大哥都当是不二人选。”
一言出见众人又是纷纷赞许,只听一姓赵的汉子道:“倘使探花郎要让位于别人,没准儿弟兄们还会起蒂芥之心,可若是寇公子摄领盟主之位,赵某头一个服气!
赵某虽与贺将军缘悭一面,却久闻他英雄盖世,而今在这大漠边地幸见将军后人,果然虎父无犬子,这身功夫委实俊得厉害,那狼畜小儿见了也怕得直打哆嗦!”
然而这厢群情激昂一个赛一个热烈,那厢却似风轻云净毫不在意,寇边城自座上起身,朝众人拱一拱手,微一笑道:“幸蒙诸位谬爱,寇某本当义不容辞,只是寇某这些年闲散惯了,既无心争斗于江湖,也无意倾轧于官场,何况高盟主尸骨未寒大仇未报,另立新主也多有不敬,这盟主一位,还请各位另寻贤明的好。”
另一汉子急忙道:“犹记得盟主生前也道,谁能斩杀了叶千琅,便是四渎八盟的大恩人,他便心悦诚服让出盟主之位。
我们虽都是粗人,难道还不懂见贤思齐的道理么?寇公子就莫推让了。”
见寇边城一派神色疏淡,仍无继任盟主之意,鹿临川对几位四渎八盟的汉子道:“可否请诸位大哥行个方便,暂且回避,小弟有些私话想与我大哥说。”
第19章(十九)
待这屋内只剩两个人影,一盏油灯,鹿临川尚未开口,寇边城已转身落座,淡淡道:“你莫说了,我不答应。”
“便是为天下苍生、为江山社稷,也不答应?”
鹿临川见自家大哥似铁了心般不让人劝,便话锋一转,刻意讥讽道,“可怜,真是可怜。
飞蛾尚有投烛之勇,想贺将军为国为民戎马一生,可他的独子竟是这般贪生怕死、畏首畏尾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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