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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何年何月,似乎还是秦水凝从提篮桥监狱出来后不久,那个值得千百次回顾的凛冬,她与秦水凝在街头漫步,相视一笑。
原来早在那时她们就被盯上了。
陈万良得意的嘴脸分外可恶,靠在沙发上跟她说:“婉君,这样的照片我还有很多。
就连你那位妹妹的资料我都有,你说,若是送到日本人那儿,你的粮贸生意可还能做得下去?”
谢婉君强行支撑着,仓皇一笑:“陈老板,你倒是不拐弯抹角,直接胁迫我。
你自称是做哥哥的,好好同我说,我答应分你杯羹不就是了?”
“你啊,最是烈性,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我如今也并非是拿着勺子来你的碗里捞油水,粮贸你一个人保不住,还不如交给我,我再给你条生路,皆大欢喜不是?”
“给我生路?难道不是在把我往死路逼吗?”
那天陈万良说的冠冕堂皇的话险些真将谢婉君给骗了,粮贸自然被他收入掌中,谢婉君无力抵抗,也不敢抵抗,他另将手下的一间公司转让给谢婉君,附带一些进出口的贸易,不过是些蝇头小利,耗神劳心,她在陈万良手里乞食,从有选择到没选择只在片刻之间。
不出半年公司就出问题了,谢婉君的胃疾本就开始频繁发作,当即气得连咳数声,捂嘴的帕子沾上了血,黄妈心急如焚,要打电话叫医生,谢婉君吼着让她放下电话,她又乱出主意,劝谢婉君让秦水凝回来。
谢婉君已经几近万念俱灰,思及陈万良的威胁,迁怒黄妈道:“叫她回来干什么?你想让她死吗?”
黄妈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又说:“那大小姐去香港,去香港总行,这上海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谢婉君想着公司欠下的债务,急火攻心,胃已经坏得彻底了,肺也像要被咳出来,她想了很多,想得久久没有说话,最终压制住怒火,蜷缩在沙发上朝黄妈摆手:“我在上海还有事,你别瞎出主意了,也别担心我,下去罢。
”
自那日后,谢婉君自称养病,闭门谢客,如今商界的同僚都去逢迎陈万良了,谢公馆又冷清了起来。
而第一个来探病的是韩听竺。
那时她正在书房给秦水凝写信,依旧是些安抚之言,韩听竺被黄妈引了进来,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也像是张照片,却没有立马给她。
他们是同乡,说起话来一向直接,可那天韩听竺却皱着眉头问她:“派去东北的人回来了,但并非好消息,你还要听么?”
谢婉君颤着手放下钢笔,顿觉喉管上涌起一股血腥,张开口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愿相信,去年夏天没有人来取那箱大黄鱼,任是再艰难的时候她也没动过,就是怕无法交差,兄长一家过得艰难。
她喑哑地和韩听竺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北带回来的?给我。
”
韩听竺见她下定决心,上前把那张照片放到了桌上,谢婉君缓慢地拿起,双眸立马潮了,即便视物模糊,她也什么都看到了。
那是谢钦一家三口最后的全家福,神情俱是哀伤的,毫无笑意,照片上挂着血迹和脏污,隐约可以看到一排小字:民国二十五年冬末。
她紧紧抓着胸口,按捺不住泛滥的悲痛,听韩听竺用冷漠的语调陈述:“早在二十五年,你兄嫂就自杀了,看这照片上的血迹,想必你也能猜到是怎么死的。
你那个小侄子下落不明,大抵是被悄悄送出去了,我的人急着回来报信,便没多寻,定已不在东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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