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中静寂了一瞬,静得仿佛时间停滞,纪轩先是盯着林飞然看了会儿,随即将那死水般乌沉的眼珠缓缓一转,把视线落在顾凯风身上。
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把他们从头到脚扫视了个遍,然后又板着一张冷硬的石膏脸,从另一边把头拧了回去。
这脖子可以说是非常灵活了……
见对方没有暴起攻击的意思,林飞然还有点儿小失望似的,他放下了一直攥着糯米准备扔掷的手,对顾凯风道:“他好像不会乱害人。”
顾凯风同意道:“他刚才盯着我们看那么久,估计是认人呢。”
林飞然底气足了,又叫了声:“纪轩?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纪轩没回头,也没回话,只是敲琴键的力度更大了,好像是不耐烦听林飞然说话。
林飞然看看纪轩面前的钢琴,发现纪轩居然真的可以揿动琴键,这一幕如果落在没有阴阳眼的普通人眼中,那可不就是钢琴键自己在动么,也怪不得纪氏公馆会成为本市的十大闹鬼地之一,真是一点儿也不冤。
林飞然又唤了几声,纪轩仍然不闻不问,只是专注但磕磕绊绊地反复练着那首曲子,那大红色的背影透着一股执拗的气息。
这位纪大少爷的执念,该不会是这首曲子吧……林飞然一边猜测,一边牵着顾凯风大着胆子朝纪轩走近了几步,探头去看谱架上的乐谱。
那是一份手写的乐谱,很有些年头了,纸张看起来潮湿发软,边缘泛起脆弱的暗黄,给人一种一触即碎的错觉,乐谱的正上方写着五个端丽俊逸的钢笔字——给纪轩的诗。
那钢笔字也在时光的冲刷中褪了色。
“这是……”
林飞然怔了怔道,“那位钢琴师给他作的曲?”
“那就难怪了。”
顾凯风目露怜悯地望着正笨拙而执着地敲击着琴键的纪轩,道,“我看他这样也不像个渣男啊,难道是被家里人逼婚了?自杀的?”
那也太惨了吧……林飞然心里一阵发酸,他研究了一下纪轩面前的曲谱,感觉还挺好上手的,于是斟酌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对纪轩道:“这首曲子我会弹,我……弹给你听?”
这句话成功戳中了纪轩的神经,他又是身体纹丝不动地一扭头,死气沉沉地与林飞然对视,几秒钟后,纪轩用带着几分命令意味的腔调缓缓吐出三个字:“给我弹。”
一听就知道生前肯定是一位非常标准的霸道大少!
顾凯风:“……”
算了算了,不和死人计较。
林飞然客气道:“那您给我让个地方?”
纪轩僵硬地从琴凳上站起身,立到一旁,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林飞然看到了他的脖子,纪轩的脖子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刀伤,伤口翻卷着露出内里黑色腐败的血肉,看起来像是自刎而死的。
林飞然心中骇然,慌忙垂下眼帘,纪轩坐过的琴凳上满是粘稠发黑的血,而无论纪轩本人还是他沾染在其他物品上的血,都由于能量强烈的缘故而显得真实无比。
林飞然略别扭地坐在纪轩坐过的琴凳上,忍不住担心自己等会儿起来会沾一屁股血。
那岂不是非常像屁股开花!
这首《给纪轩的诗》弹奏难度并不高,林飞然第一遍就捋得挺顺利,虽然难免也有错音和看谱的停顿,但比起纪轩的弹奏来说简直就是行云流水了。
顾凯风警惕地站在林飞然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纪轩,怕这首曲子会刺激得他突然发狂,然而,和顾凯风的担心正相反的是,纪轩不仅没有发狂,而且整个鬼的神情都随着林飞然的弹奏渐渐变得柔和了些许。
林飞然把这首曲子从头到尾弹了一遍,曲谱翻到最后一页时,林飞然看到了右下角的署名——何景云。
想来八成就是那个附在钢琴上的男鬼的名字了。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林飞然抬眼观察纪轩神色,见他脸上似乎多少有些活气儿了,正想发问,纪轩却像是不满于琴声的停顿,微微拧起眉头,威严命令林飞然道:“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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