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问,错否?”
他睁开眼睛,这是他下地牢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话。
他忽然知道,父亲还没有放弃他。
只要他认错,只要他乖乖迎娶桓郡君,他仍是让父亲骄傲的长子,是尊贵非凡的王郡公。
父亲给了他机会,一切都能挽回,他盯着虚空,迟缓地开口:
“否。”
铁链被绑住,一切都空寂下来,不再有人给他上刑,也不再有人强行往他嘴里灌米糊。
他安静等待自己的死亡。
冰冷的地砖响起脚步踏过的声音,步伐轻柔绵软。
脚步停在他的牢房之外,他没有开口,他羞于见来人。
“你糊涂啊。”
“认错吧,你会得到宽恕。”
他听到女人的哀求,但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这样的宽恕。
等不到他的回答,女人终于忍不住低泣:“你父亲宁可要一具听话的尸体,也不要一个忤逆的儿子。”
“我知道,我知道。”
他慢慢把字吐出,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拉扯到他的伤口,“但我不能没有她,我不能。”
他终于流出脆弱的一面,皲裂的唇瓣轻轻开合,“母亲。”
听到他的称呼,女人哭出了声,她哽咽着:“你糊涂啊,糊涂啊……”
任何儿子都知道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地位,他流露出的脆弱使母亲心软。
他利用了母亲对他的疼爱,在母亲低哀的哭泣声中逃出地牢,逃出宛城。
他该悄无声息地逃离,王氏就此体面地死了个继承人。
但他想要的太多。
他想让阿娜莎见到他的父母,见到他自幼成长的地方。
他想要他的父母有朝一日能承认阿娜莎,他们会喜欢她的。
他自幼得到宛城叔伯们的照料,他也想让他们的婚姻得到王氏的祝福。
他逃向了华阴,桓家山门前的台阶太陡,他连走带摔地叩响了桓家的大门。
天已经暗沉了许久,磅礴的乌云压向低空,大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桓家的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开门的门仆低头看向摔在地上的人,斥道:“哪来的破落户?你要干什么?桓家的门也是你配敲的?”
王柏伸手撑住地面,想要爬起来,他咽下喉间的血,唇齿呢喃:“退婚。”
“什么?”
门仆没有听清。
他喘了口气,抬头看向门仆:“宛城王氏嫡长子王柏,前来退婚。”
背后的闪电划破天空,在一瞬间照亮山河大地。
他看到门仆惨白的面色,“我,要与桓家嫡长女桓滢,退婚。”
“轰隆隆!”
雷声在空寂的天地里炸响。
雨滴密密匝匝打了下来,打在王柏的身上,打在从未愈合的伤口上,像是受刑。
他看到自己撑在地上的手洇出红色,混在雨里,晕开一片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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