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书辞和沈怿回过头,竟看见刘晟立在不远处,目光冷漠地望着刑场上。
“……大伯?”
他并未应声,连眼皮都没抬,只缓慢的说道:“想想当年的驸马与长公主何等恩爱,又岂能容得下旁人?那些民间流传的谣言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
恐怕公主救他,所图的不过是那一手改头换面的好技艺而已。
“以他的聪明才智,一开始又岂会不知道自己只是驸马的替身,然而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终究不过是一句‘入戏太深,情根深种’久而久之,连自己本来是谁都忘了。”
刘晟自言自语一般,也不管旁人听或是没听。
“他这辈子,死了也好,前半生是作为驸马而活,后半生是作为肖云和而活,临到断头台上,连人们骂的喊的,也不是他自己的名字,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说,那什么易容术,失传了未必不是好事。”
他讲完,转过身,慢悠悠地走向人群,喃喃地重复道,“未必不是好事啊……”
书辞从话里听出一种怅然与讽刺。
肖云和这一生犹如一场虚空大梦,而现在梦境终了,他又有没有后悔呢?
如果真要算起来,梦的起点是那位风华绝代的长公主,假若从一开始没有遇上她,没有惹上官司被捕入狱,他现在应该还是个仗剑江湖,无拘无束的浪子吧。
只可惜那些过去的年月,再也回不来了。
正午时分已到,大棚子底下的监斩官执起令牌,朝地上抛去,沉声道:“行刑!”
刽子手拎起长刀高高扬起。
突然间,肖云和的目光缓缓扫向人群中的某一个人。
邢台下的角落里,那个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抱着绣春刀面容冷峻地看着这一处。
去年他刚好弱冠,今后大概也能独当一面了。
尽管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他,可仔细一想,就这么平静的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暖阳照着刀光明晃晃的刺眼,肖云和合上双目,迎着日光仰起头。
他无端想起了刚进公主府时,少不更事,满府上乱窜,不经意隔着花窗听见她与驸马吟词作诗,所念的是首古人的词,而今历历在目。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
“烟柳断肠处。”
长刀划过,人头应声而落。
刀起的刹那,沈怿仍是及时伸手去捂住了书辞的眼睛,血染红了周围的土地,人丛中一片哗然与叫好声。
等台子上的人把肖云和的尸首拖走之后,他才轻轻松开。
四下里还有一股浓得散不开的腥味,衙役们正用沙土掩盖血迹,书辞盯着那片空旷的刑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仿佛释怀了什么,靠着沈怿,与他手牵手,“走吧。”
围观的百姓们眼见着也是要散了,陆续顺着原路返回,书辞打算出城去给言则上一炷香,路过街前的一棵老槐,忽发现那树下站着个瑟瑟发抖的人,背影与身形都有几分眼熟。
“不、不会的……我表哥、我表哥怎么会是这个人……”
安青挽紧紧抱住双臂,眼底里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她的侍女手忙脚乱地宽慰。
“小姐,你别胡思乱想,咱们还是回去吧,让老爷知道了,会生气的……”
“那不是我表哥……”
她一把拉住侍女,一遍一遍的问,“他不是我表哥对不对?你告诉我啊,他不是我表哥!”
书辞停下脚来望了过去,残忍地一字一句肯定道:“不,那就是你的表哥。”
“他不是!”
安青挽急促的呼吸,脸涨得通红,模样几近癫狂,“不可能!
我不相信,你们都在骗我!”
书辞平静地看着她,“刚刚行刑的时候,你都亲眼瞧见了,没人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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