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白樘因听闻清辉来到刑部,便出来找寻,谁知却发现清辉人在行验所内,自是一惊不小。
里头白清辉严大淼两个正说话,忽地见白樘进门,便都看了过来。
清辉走前几步,行礼道:“父亲。”
白樘一点头,却向着廊下的严大淼端正拱手做了个揖,口称“严先生”
。
其实这严大淼论起官职,只不过是个五品的验官,然而因他自本朝始,便一直从事殓验之职,前前后后,逾六十余年,他所经手的冤、奇、诡等案事,不可胜数,却从未误判过一次,功名卓著。
又曾著书立说,所做的《疑狱录》,为天下仵作验官奉为经典之作,几乎人手一册,委实功德无限。
且不管是太祖还是今上,对严大淼都是赞扬有加,今上更亲口称呼“严大师”
。
近年来因年纪越发大了,严大淼便不在刑部供职,只偶尔才回来一遭儿,或者逢遇疑难棘手的案情,才请他回来相助。
是以此人官职虽则不高,资历却是极高上的,就连刑部尚书潘正清见了,都要礼遇三分。
严大淼见白樘行礼,他便也略一拱手,笑道:“白大人,很不必多礼。”
两人寒暄之时,白清辉便在旁看着,望向严大淼之时,眼中流露些许好奇之色。
原来清辉自知道父亲在朝中为人敬重,等闲不会对人如此恭敬,何况这老者看着无官无品……是以竟不知他的身份。
白樘回头看清辉,便问:“你如何来了此处?”
清辉低头禀道:“孩儿因一时贪玩,走的远了,不是故意闯来的,请父亲见谅。”
白樘见他竟主动认错,便道:“罢了,你且回去,周少隐尚且到处找你呢,你在门上等着,待会儿为父便出去寻你了。”
清辉果然又规规矩矩答应了,举步要走的功夫,回头又看严大淼,因也低头行了个礼,道:“老先生,我去了。”
严大淼含笑点头,目送清辉出门,便看向白樘,竟道:“早听闻白大人的公子很是不同,先前还只当是别人奉承的话,今日一见,才知道果然是极佳的资质。”
白樘道:“清辉到底是年纪小,缺规少矩,竟自闯来行验所,不知是否搅扰了?”
严大淼摇头道:“不曾,方才老夫看见他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只因你也知道,纵然是刑部中人,也是极少愿意来此的,不料他竟……”
严大淼说着转身,示意白樘随自己而行。
白樘当即跟上,因见对方并不往下说,便道:“此刻他年幼懵懂,又哪里知道这是什么所在?等知道了,只怕也就心存畏惧不敢轻易擅闯了。”
严大淼呵呵笑了两声,引着他沿着廊下往前而行,白樘鼻端便渐渐嗅到一股微苦之气,底下似乎还压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难闻气息。
白樘先前自是来过此处的,对这股气息也并不陌生,只并不说。
此刻两人来至一间房前,不必严大淼开口,白樘也知道这是行验所的停尸之处。
这般热天,廊下竟自阴风阵阵,房门半掩,定睛细看,能看到里头若隐若现的具具尸首,场景着实瘆人……
白樘正不解严大淼因何领自己来此,却听他道:“先前我发现令公子之时,他正在此处。”
白樘心头一震,饶是他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不由有些惊疑。
严大淼淡淡看着里头横着的尸首,虽用了保存之法,但毕竟天热,又因经年累月在此处停放……那一股气息自是无法消退,几乎令人窒息
严大淼道:“我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情形,似令公子这般年纪的小童,看见这些,竟不惊不怕,我起初还以为他是吓傻了,不料同他说了几句话,才知他果然是丝毫不惧,这般年纪,这般冷静光明,着实罕见。”
白樘心底想起在墙外听见的那句“死人又怎么样,我不曾害他,他也不会害我”
,这才知道原来两人是因此说起来的。
白樘几乎不知如何回答,又想了想,才道:“是小子无知者无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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