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就此开始对白马缠烂打。
然而,白马知道凡事欲速则不达,他怕被对方弄乱阵脚,且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仅仅相识数日,二爷便对自己穷追猛打?他生怕二爷再来作妖,找了几片木板、几个铁钉,对着窗户眼儿一阵敲打,准备把那扇被自己拍坏了的窗户给封死。
啪——!
白马钉下最后一颗铁钉,擦了把汗,心道,都说盗亦有道,二爷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总不至于光天化日强行破门而入罢?他不放心地看了看另一扇窗户,窗外是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白马舍不得把它也封上。
“点绛唇!
你这辈子除了吃还会作甚?董大人唤你过去!”
白马正迟疑间,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一回头,便见到冯掌事站在自己房门口,扯着嗓子干嚎。
说来可笑,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明明没甚么残缺,却如女子一般、成日涂脂抹粉,将他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白马放下锤子,迅速将自己收拾一番,跟在冯掌事身一路小跑,问:“他怎的这时候过来,这也太早了吧,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冯掌事瞥了白马一眼,理了理自己鬓边的一枝淡红楸花,嘱咐道:“贵客看样子心事重重,你须得好生伺候,仔细些看人脸色说话就是。
他的烦忧非你可解,莫要如往常般问东问西,只须将他所说一字不落地记下,过后回禀于我。”
“老冯,不好伺候啊。”
白马扯了扯冯掌事的衣角,他知道此人色厉内荏,两人独处时,冯掌事往往不像平常在众人面前那般严厉,他也算是个称职的“上司”
,十分的护犊子。
冯掌事翘着兰花指,一把拍开白马的手,低声骂道:“你当自己是来吃花酒的公子哥儿么?董晗有武功在身,我若安排人守在附近必定被他发现。
你赶紧拿东西去,我到时将窗户开一条缝儿,着人在院中远远看着你们。”
白马笑嘻嘻地跑去拿乐器,继而跟在冯掌事屁股后头跑。
朱红回廊,灯烛辉煌,照得光线昏沉暧昧,地板光可鉴人。
白马穿鹅黄绉纱长袍,怀抱一个大箜篌,跟着冯掌事走到回廊尽头,一个奢华的厢房前。
冯掌事朗声通报,木门从两侧滑开,他有条不紊地打点好一切,继而带着杂役们悄然告退。
白马嫩如枝头花苞,对董晗露出个笑容,问:“义父今日终于得空了?”
大黄门董晗,穿宝蓝锦袍、束琥珀冠,高瘦清癯,没有寻常阉人的扭捏姿态,不答反问:“听说你前几日被桓家的游侠儿轻薄,吃亏没有?”
他见了白马的笑容,蹙起的眉峰稍稍舒展。
白马跪坐在表演席上,与董晗隔着十余尺,故作不愉,撇撇嘴道:“那都是月前的事了,只有您贵人事忙,到这时候才听说。”
董晗喝了杯酒,道:“人老了便是如此,你瞧我额前这缕白发。”
白马笑道:“看着像丹顶鹤,有仙缘,能飞得高。”
白马过惯了看人脸色活命的日子,心思十分细腻,通常别人随口一句话,听到他耳中则要拐上三拐,品出其中深意。
他来到青山楼后,常常观察楼中众人如何迎来送往,又花了心思将见过的客人一一记下,时时暗中留意,很快便能摸清客人的喜好。
果然,看白马没大没小地故意拍马屁,董晗倒觉得亲近。
“这话就你敢说。”
董晗笑了起来,又喝了一杯,道,“义父近来事务繁忙,但料想你如此机灵,总能化险为夷。
先前我让你随我入宫当差,你不愿意。
现在想来,不去也好,进去两年少年意气全磨没了。”
白马摇头,语气淡淡的,道:“谢义父抬爱,可我没那个野心,也没那个命吧。”
董晗朝白马遥遥举杯,道:“不慕富贵虚名,远离颠倒是非,你面上温顺、内里坚韧,跟那些凡俗之物不同。
我当初若有你一半坚持,不进宫、不认得他,也不会数十年为他劳心劳力——偏偏人还不是我的。
此杯,敬你。”
白马嗅到不寻常的气味,他可无意探听大黄门的秘辛,只恭恭敬敬答了一句:“不敢。”
白马心中嗟叹,若董晗一个月前说这话,自己定然要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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