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爷看起来知道流贼会往哪儿走。
刘承宗认识许多人,都对流贼蔓延方向有所预测。
先前兄长刘承祖与曹耀就有过预测,认为王左挂会往南边隶西安府的耀州、同州打一打,那边繁华,有成熟的手工业与冶铁业,抄掠价值极大。
不过那是他们作为老兵以己度人的看法,这会刘承宗看父亲也对流贼活动方向有所预料,当即露出极大兴趣,问道:“父亲以为,流贼会离开陕西?”
“流贼,这个名号好!”
刘向禹重重点头:“今日之陕北,贫民不为盗不可活,只可为贼,为父以为此流贼非流民为贼,而是流动之贼。”
“陕北贫民源源不断,依为父任税官所见所闻,陕北可为贼募兵之地却无养兵之粮,方圆千里之内,纳粮最重而兵力不足之地首推山西平阳府。”
平阳府,在延安府越过黄河的东南,古称河东,地形地貌与关中盆地相似,土壤肥沃雨量充足,从陕西的韩城东渡黄河即可进入平阳府。
“待流贼势大,陕北无可养兵之时,其必大举入晋,陕北自救的机会就在这时了。”
姜还是老的辣,刘承宗从未想过自救之类的事,这会听了刘向禹的分析,对农民军接下来的发展又有更加清晰的认识。
农民军真正立于不败之地,不是说打仗能百战百胜,他们赢不了,对阵成体系的官军,他们连一场仗都赢不了。
但只要提供其生存的客观条件不改变,永远有源源不断的生力军加入农民军。
刘向禹把原因说得很清楚了,农民要饿死、官军没军饷。
前者令百姓土匪化,后者令流民军事化。
这样的环境不改变,官军哪怕坐拥再凶悍的战斗能力,能把叛军剿灭一百次,叛军还是会在这样的土壤里复起一百零一次。
腐败使行政效率低下,朝廷要收二十万税金,从地方百姓手里收上去的钱就已达百万。
这样的时候,刘向禹还在想自救。
“父亲如何自救?”
“流贼入晋之时,朝廷应已回过神,以皇帝圣明必免秦地赋税,下诏赈灾;我等士绅修壕筑堡,广修水利以资灌溉,各乡都县府收纳流民攒里并甲,待流贼回还,有其生理之地,自不会再兴作乱。”
();() 刘向禹说的很简单,道理也很简单:咱陕西农民向来老实巴交,只要还能有一口饭吃,绝不会以作乱为荣。
同时他对朝廷也有很大的寄望,指望朝廷赈灾、免税。
可这在刘承宗眼中完全是接收信息差异造成的幻想。
他老子看到的是黑龙王庙山的百姓不太容易过活,但去年兴修一番水利,今年的地照样还能种,延安府城还没乱,有些地方确实灾情紧急,但他没有亲眼见到脑海里完全没有概念。
最大最大的破坏,也无非是整个村子的人都逃进山里没了影。
所以他认为朝廷到现在没赈灾,后面只要腾出手来赈灾了,事情还是可以解决的。
刘向禹一手保全下来这个如世外桃源般的兴平里,就仿佛所有村庄稍加用心,也有回天之力一般。
可这已经是他有两个儿子在边堡当兵,一路所见所闻都告诉他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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