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湉情状实在危重,始终在昏迷不醒,高热混沌,那双手更是惨不忍睹。
皇帝过去坐在床榻边,见雨蘅颤抖着为她清理伤口血渍,便低声道:“你下去吧,先在外面守着。”
雨蘅明白其中利害,也诧异着皇帝今日全部的所作所为,她不禁猜想了些许,便小心回:“是,奴才遵旨,请万岁爷放心,太医们过来奴才自来通报。”
皇帝点头,想了想又道:“去吧,回头我有话问你。”
待雨蘅出了去,皇帝望了望那盆水,自上手卷起衣袖,将绢帛在那水里投了投,又小心翼翼抬起她没有一处好肉的手,慢慢放在自己掌中。
没想到自己也依旧如同雨蘅一般手指颤抖开来,强忍住一腔悲愤,极轻地为她仔细清理创伤。
这伤太重,太深了,直叫人触目惊心,头脑麻,皇帝一边为她清理一边暗忖今日之事。
这时,褚湉渐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一张一合起来,含含糊糊地吐出几个字。
曾几何时,都是她照料病重的皇帝,听他说着病中真言,而今,两人调换了位置,皇帝手上一停,忙俯下身细细去听。
“我想……回家……。”
“皇上……我想回家。”
皇帝眼中微热,原来,她这么想离开紫禁城。
他难过是因为他都理解,他又何尝无数次在梦中回去了家,他是感同身受,但……
“对不起,宋倾澜……”
皇帝凝着她的脸,似乎今日所有遭遇皆他所致,倘若他是个不被掣肘,拥有实权的皇帝,便一句话就可保全她,谁能说上一句不是?
可他如今能为她做的,就只有这些。
他心里痛恨着自己,哑然低声道:
“我不想你出宫,不想你离开养心殿,你能不能……”
他闭了闭眼睛,待睁开时,目光似乎带着几分祈求,良久才话成行:“能不能好好活着……”
皇帝使劲咬了咬牙,一滴泪划过他略有稚嫩的脸,为她,也是为自己。
他以为在这深宫中浸淫多年,早已不知什么是五内俱焚,更没有了眼泪。
与褚湉相处的这些时日,可以说是他自进宫以来最开怀的一段时光,从一开始的疏离忌惮,到加以试探,再到如今……
他不信这是太后的苦肉计,不信宋倾澜会骗他,朝夕相处下的真情流露不应有假,他尚且分辨的出,她是真心为他,而不是做戏。
天色微明,皇帝一人静静坐在寝宫的桌案前,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也担忧了很多,思虑不成眠。
太医们进来殿中一一回禀了褚湉的病况,每一句、每一个字都仿佛银针一下一下刺着他的神经,他的五脏六腑。
伤可见骨,亦有折殇,筋脉有损,且伤口接触到了盐水、铁水,导致伤口炎溃烂,高烧难退,神智无知。
虽然已做医治,用上了大内最好的药,且不知是否挽得住性命,即便是活下来,这双手怕也难保不废。
四御医昨晚急召入侍养心殿,这种大事是瞒不过的,太后一早听闻,颇有些意外。
她意外的并非皇帝看重褚湉到此地步,而是她一句活罪难逃竟需四名御医来救治,不免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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