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太后原是楚国宗室女,对楚国情谊深厚,自嫁入秦国后便再未归国,因此思念故国,这些嬴异人都能理解,甚至自己当初都是因为在她面前说楚言,穿楚服,又改名子楚后才得到她的喜爱,在她的帮助下被先王立为太子继承人。
这些只不过是日常之中的繁琐小事,无甚大碍。
可成蟜,他是秦王的儿子,无论日后是否被立为太子,都至少公子身份,秦国的公子每日将楚国那些讲他们如何即将亡国的靡靡之辞挂在嘴边。
这简直就是……轻!
重!
不!
知!
嬴异人越想越气,但他也知道成蟜今年才不过六岁,哪里懂得文章背后复杂的国际局势,能背下来这些句子已经很不错了。
成蟜不知为何被父亲叫停了背诵,于是抬头用那双小孩子特有的清澈眼眸看向嬴异人:“怎么了,父王,可是儿臣哪里背得有误,惹您生气了?”
“你背得很对,没有错误。”
嬴异人想了下,成蟜是秦王的孩子,这个身份使他无法和平民黔首们一样有一个无忧无虑,不需要多用脑袋思考的童年,他注定要肩负起秦国未来的重任。
辅佐自己东出。
此时的秦王还没有发觉到自己命短这件事。
他现在只想教儿子。
于是很耐心地给成蟜讲了秦国和楚国好几百年间的恩怨,张仪欺楚这件事对于楚国来讲,是个天大的噩梦,可对于他们老秦来说,那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嬴异人好像忘记了他儿子还是个小孩这件事,用他那惊人的精力和成蟜讲了很长时间。
听得成蟜昏昏欲睡,脑袋里像装了满满一簋菜羹似的,混混沌沌,困得要死还不敢睡,只好在桌案地下偷偷掐胳膊让自己清醒一下。
虽然他没太明白今天父王讲得这些有什么用,但还是能察觉出嬴异人的情绪中带有不喜,于是说道:“父王,儿臣以后不学楚辞了,咱们的秦风要更精于楚辞。”
他背诵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这首《无衣》讲得是当年秦人同仇敌忾抗击犬戎时的故事,秦国将士们士气激昂,慷慨御敌,不比楚国那些伤感悲春的靡靡之辞好上数倍?
果然,听他背完这句《无衣》,嬴异人大喜过望,脸上带着笑容:“好,好,成蟜,再背一句!”
成蟜:……
可是我只会背这一句啊。
……
荆轲离开后,姜珂每日的锻炼稍微松懈了一些。
百无聊赖之际,从服侍的宫人口中得知,在藏室内,有秦国自建国以来很多的竹简书籍,包括天文地理,贤人文章,法律答问,百家学说等,于是她一下子来了精神,和嬴异人申请过后,去了藏室。
藏室位于章台宫以左,毗邻滈水,整座建筑以黄土夯成台基,高大宏伟,占地面积极其广阔,重檐庑殿顶,四兽纹瓦当,墙面刷上了暗红色的漆,上面还绘有墨或其他彩色颜料的几何纹图案,地面平整,
布局巧妙。
因为是藏室的缘故,并未像别的宫殿那般用精巧美丽的金玉饰其廊柱,溶去繁杂,反倒给人一种古朴,厚重的历史感。
姜珂将证件递给守门郎卫,查验过后走上高台,手掌情不自禁地抚摸了一下云纹木门,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入心中,那是一种跨越两千多年时间的历史自豪感。
我们国家的历史可真牛逼,她想。
推门入内,入目的便是一排排搁置在案架上的竹简,被此处的官吏很贴心地用小刀刻上各自类别,单从这些浩如烟海的竹简,她都能感受到先人们的智慧。
从这里人们带冠的种类,姜珂大概能看出他们的官职,爵位品级,大都是些长衫布巾,宽袍大袖的儒生打扮。
啧……
大冬天穿木屐,不怕着凉么?
他们无论官职大小,皆是手拿竹简,或坐或站,很安静地沉迷于眼前知识中。
还有几人翻动竹简的速度较之他人略快一些,脸色也有些不耐烦,姜珂猜测应该是在查找接下来和别人辩论的资料。
整理藏室的史官被称为藏室史,因为有需要的时候要侍立在殿柱之下当史官记下来别人的谈话,故又称柱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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