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可如何是好,生灵涂炭啊,难道真的是天将亡我大明吗,为何啊,东虏日益兵盛,我中国有大难矣。”
李父又说了一堆旁人听不懂的话,李信吃惊不已,这句亡我大明乃大逆之言,传出去可不得了,忙向妻子使眼色,夫妇二人苦劝老父回屋休息,他们刚从屋里出来,就听里头传出一声大吼:“中国要二次亡于异族了啊,唔啊啊啊。”
李信夫妇相顾失色,复推门进屋,只见灯烛下李父面如金纸,正趴在床沿大口呕血,夫妇泣不成声,肯求老夫勿想不开,怎奈这老人向来有主见,这一回颇似萌生了死志,眼死死盯在窗上,窗纸被蝗虫撞破了许多洞,噼啪如冰雹之响,一只飞蝗霍得落在陈氏发髻上,齿足比划金钗那坠珠,这位富贵千金生来惧虫豸,顿时花容失色,尖叫了一声,抱头扑到夫君李信的怀中,李信帮她拍掉那只蝗虫,安慰道:“别怕,不咬人。”
下人们见此,也都纷纷从外屋进来,到处扑打蝗虫,怎奈蝗虫从窗口破洞涌进来,倒越扑越多了,李信眼看不是事,伸手掐灭烛火,命人开柜子取绸缎帘子出来,蒙住窗门间隙,这才止住了飞将军们的凶势。
“少爷,要不要派人去请大夫来,此外熬一盅参汤,给老爷进补。”
老仆人李鱼上前请示道,他手里犹自抓着几只蝗虫,指缝流满脏汁,虫子似已破腹而亡,却犹自齿足动辄不休。
“哎,去吧。”
当夜众生不眠,户户哀伤,哭嚎不绝,这蝗灾一起,连草叶都要净空,虫群席卷而过,地面唯有树皮观音土可啃,比之旱涝尤为可怖。
距李家庄园的远处,一座名为龟山的山脚下,一狄姓佃农的宅里老少四人相对而坐,借着月色的昏暗微光,老狄夫妇脸上尽是木然,只是无精打采的坐着,蝗虫落在身上也不去扑打,倒是旁侧那女娃见了父母身上爬了虫子,乖巧的伸手衣上去捡,又顺手装进脚边小篓里,并用半截土砖压实,那小篓竹子编的,竹条间隙探出许多齿足,里面已然装得满了。
夫妇正对面是年纪更小的童子,身边也有一个篓子,只见他笨手笨脚,好容易装进一只从地上逮来的蝗虫,束口不及时又跑掉了一只,那篓子的间隙不见齿足,且空着。
“怎么办呢。”
女人忽问道。
“明日去李家看看吧,求他们收了。”
佃户狄四懒懒回道。
“能成?”
“不成还能咋办。”
“呜呜。”
女人终于忍不住垂泣起来。
好容易等到了天色渐明,佃户狄四就带上女娃去李家庄子碰碰运气。
李家庄园昨夜尽忙,连夜请大夫给李精白看病,开出方子又去县城抓药,好容易凭李家的面子叫开城门,买药回来煎了兑参汤喝下,几趟来回已天见浮白。
天初露肚白色,李鱼引大夫出宅院门,门口的芙蓉溏果然已面目全非了,溏中莲蓬皆作残碗状。
“遭瘟臭虫子,把夫人的莲子都毁了。”
李鱼怒骂一声,又回头对大夫和颜道:“施大夫,早上露水多,虫子不爱动,乘现在好走赶紧还家去,本该给你备辆马车的,倒怕马受惊往沟里带,没奈何,勿怪。”
“哎,好。”
大夫听后无话可说。
“施大夫,慢走,别摔着。”
李鱼遥见他晃晃悠悠趟过一片黄橙橙虫海,那虫群受惊轰然而起,状如山洪狂泄,眼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心里有些怜悯此人,但转念一想:眼前不就是大饥之年了吗,他好歹此番得了银钱,就能活下去,比那贫苦人家强上百倍了。
正做此念,就听身后有啼哭声,回头就唬了一跳,只见眼前已围了一大圈人,男女老幼,拖家带口的颇似难民。
“你们是谁,哦,你是那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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