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男人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样子见得多了,以至于执柔忘了,他不过是局中的一环。
他是被时局困住了。
“为什么要罚他?”
执柔问郑秦。
郑秦摇头:“大司马没说。”
那便是有不可言说的理由了。
说到底,这一切都在薛伯彦一念之间罢了。
丹墀上的生杀刑罚停了,元享似是一块破布般被人抬了下去,台上众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大臣们渐渐地都散去了。
他们出宫是要从定坤门走,不会经过执柔的徽华门。
齐楹一个人站在原地,待人声散去,他缓缓半跪下来,用手指轻轻贴到了砖地上。
鲜血早就冷透了,绵延在汉白玉石阶上,宛若雪中红梅。
他想知道地上到底有多少血,便只能这样用手一寸一寸地来摸。
执柔拎着裙子缓缓走上丹墀,离他越近一分,视野便愈朦胧模糊一分。
秋日里的风吹在脸上,带着血液的咸腥。
齐楹听出了她的脚步,缓缓抬起头来。
他唇边还在笑:“这回,朕只能求你了。”
“你瞧瞧地上有这么多血,元享他还活得成么?”
执柔本不想叫他听出自己的哽咽,可当她垂眸望向齐楹时,眼泪便再克制不住,汹涌地溢出来。
因为她看见,两行泪濡湿了齐楹覆在眼上的丝绦,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淌落下来,一直滑落至他的下颌,而后掉落在地上。
他脸上仍旧看不出凄惶哀痛,甚至从始至终,唇角的笑容都没散去:“朕求你,说句话。”
“能。”
她点头。
“好。”
他似是信了,“旁人说的朕都不信,你若这么说,朕便信你。”
齐楹缓缓站起身:“外面冷,进来坐吧。”
承明宫里乱成一团,几个小黄门在打扫正殿中纷乱的杂物,齐楹将执柔带回了自己的寝殿。
元享不在,他独自洗了手,然后走到了执柔身边。
鎏金兽首的香炉里降真香的味道已经淡了,青色的缦帐垂落在屏塌侧面。
窗边的酸梨木香几上放着一只双耳瓷瓶,瓶中插了两根松枝。
这寝殿里清清冷冷,就连陈设的颜色都这般暗沉。
松香微微,齐楹平声道:“松枝是元享从你宫外不远处的凤凰松上折来的。”
他已经平静下来,手中拿着一根新的丝绦,茶青的颜色,上头细微处绣了两片竹叶。
“还得请你帮朕一个忙。”
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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