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也被安排在祭礼当中,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因为除了我之外,其他都是柱子家的人,柱子他父亲负责答应奶奶,他媳妇则要抱着香负责磕头,唯独他母亲和我各自抱了一个纸人在奶奶两边,奶奶说绕的时候,我和他母亲就抱着纸人自左往右地绕三圈,奶奶再说绕的时候,我们又自右向左再绕三圈。
这些都是祭礼的基本仪式,奶奶说只要不出岔子,就不会有问题,所以要我照着她说的去做,我倒也没做错,祭礼结束,奶奶拿了两个纸人,和纸钱一起烧掉。
接下来的就没我什么事了,因为接着是先生念悼文,奶奶不会写悼文也不会念,于是就先生来,先生念了很长时间,结束了之后,就是叫魂。
尾七是柱子和家里人最后一次见面,有什么想说的等等的都在今天完成,但是我觉得今天的尾七已经不是帮柱子叫魂了,而是在叫恶灵,因为我发现柱子家到处都是准备好的符纸和驱邪的东西,包括松针。
因为我知道的是,头七尾七都是不需要松针的,我还发现踩在松针上,柱子他母亲总在动,好像很不自在,而且松针还有一股香味,也是驱邪用的。
直到这时候我才留意到柱子家里人的不正常,因为正常人会很喜欢松针的这个味道,可唯独他家的人很是厌恶,不时地捂鼻子皱眉。
先生念完悼文之后,就让柱子他父母亲和媳妇到屋子里来,说是要开始叫魂,让我父亲和母亲这些外人在外面,不要站在门前,否则会挡了柱子的路。
然后先生含了一口水,用震子在门里门外各划开了一道符,然后就关上了门。
弄好这些之后,奶奶在里面弄了一阵,然后我就听见她开始叫魂。
在奶奶开始叫魂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院子里吹过一阵风,接着只看见门外的魂幡开始随风摆动,那风吹在脸上,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就觉得脑袋忽然一空的感觉,然后就像是从恍惚中猛地清醒过来一样。
而奶奶还在继续,只是里面的情形好像已经不一样了,因为我似乎听见柱子他母亲的说话声,起初还是说话声,可是慢慢地就变成了嚎叫声,可是奶奶的声音却不变,一直在用平缓的调子喊着,这时候我才听见母亲说,奶奶这不是在叫魂。
我不怎么懂,于是问母亲说这不是叫魂那是在干什么,母亲说是驱魂,听着像叫魂,其实是在驱魂,柱子他母亲被恶灵附在身上,所以才会有反应。
我说柱子他父亲不也是被上身了吗,怎么他没有反应,母亲说这就不知道了。
接着我就听见里面开始一团乱,柱子他母亲的嚎叫越来越厉害,最后几乎成了吼叫,而这时候我已经听见了先生的声音,他让柱子他父亲和媳妇按住她。
我们在外面只能听着,但却是干着急。
正在这时候,我忽然感觉母亲拉了拉我的衣角,我看向母亲,母亲却示意我看父亲,我看过去的时候,只见父亲好像在翻白眼。
然后母亲敏捷地递给我一道符纸,和我说让我按在父亲手心上,不要松开,我于是照着母亲说的去做,在父亲毫无防备的时候拉过他的手,然后将符纸按在了他的手心上。
至于母亲,等我再看的时候,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拎了一只小桶,里面好像泡着许多东西,她想都不想就从父亲当头灌下,我只看见水松针鸡毛符纸和香面淋了父亲满头满身,在母亲朝着父亲当头灌下来的时候,她朝我说不要松手。
我于是更用力地按着,自己自然也被溅了满身都是,而就在这个时候,奶奶驱魂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然后我看见门忽然开了一条缝,奶奶和先生从里面挤出来,先生最后出来,他出来之后迅速将门合上,与此同时拿出震子在门上重重地敲下去,清脆的响声让耳朵为之一震,接着他敏捷地将符纸贴在门上,这才来看父亲。
父亲被这么一弄之后顿时清醒了过来,只是他却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是看着我说这事发生了什么,这时候奶奶已经端了一碗水来让父亲喝下去,父亲不知所以然地喝了,然后先生折了一道符纸插在了父亲的领子里,然后用震子在父亲脖后根敲了这么一下,只见父亲忽然就弯腰似乎要呕吐,与此同时奶奶和我说可以松开了,然后父亲哇地一口就吐出一口一口的黑水来,父亲一连吐了十几口,最后终于变成了苦胆水,这才停了下来,先生叮嘱我和母亲说,先把父亲扶到车上去,不要进来。
我和母亲于是扶着父亲出去,在到门口的时候,我看门口的魂幡就像要撕裂了一样地旋转着,风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阵阵地吹,直到我们到了车上,这才好了一些。
父亲吐过之后人有些蔫,他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他这是怎么了,母亲让他不要说话,说他之前有邪祟附在身上,现在已经驱除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刚刚奶奶驱魂其实不是帮柱子他母亲,而是在帮父亲,这是奶奶早就计划好的。
我和母亲坐在车上,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母亲说不用担心,先生和奶奶能摆平他们,而且母亲说这次多亏了我,要不不会这么顺利。
我问说为什么,母亲说父亲身上的邪祟怕我。
母亲这才告诉我说,这是从上回夜里我在大门口遇见父亲的时候推测来的,所以奶奶才一定要我一起来,就是为了在关键的时候帮父亲驱邪,他们也不知道父亲身上的邪祟为什么怕我,但是既然怕,那么我就能帮他们,果然,有我帮忙,比预计的要顺利很多。
我听了一时间有些想不通透,又想起柱子家三个人,我说难道他家三个人都不对劲了吗,母亲说是的,他于是问我注意到最不对劲的是谁,我想了想说是柱子他媳妇,母亲点点头说,她戴着丝巾,很显然是要掩饰脖子上的什么,还有就是我并没有注意到的,他媳妇穿了一条很长的裤子,把鞋子都遮住了,但是只要你仔细看的话,依旧能发现她一直在踮着脚走路。
踮着脚走路,这不是……
我惊恐地看着母亲,母亲点点头,似乎在告诉我就是我想的那样。
我和母亲在车里很久,大约过了好几个时辰,先生才从里面出来,然后告诉我们说可以进去了,我们进去到里面,其实进去之后和刚刚出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柱子他母亲正在哭,我看见屋檐下柱子他媳妇躺着,脖子上的丝巾已经被拿掉了,只见脖子上一道异常明显的勒痕。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不禁想起我家的那张照片来,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怎么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和那个女人会如此之像。
我于是看向先生说柱子媳妇她……
先生告诉我说只是昏过去了,醒过来就没事的,脖子上的勒痕没让她送命。
我来到近处,看见她身边也有一滩黑水,知道她也是被上身了,不过现在应该好了。
柱子他父母亲显然也已经好了,也知道了自己被上身的事,他父亲一直在说这是哪里造的孽,怎么就全家都出了这事。
先生安慰他说现在已经没事了,这东西是柱子惹回来的,所以就盘踞在了他家,现在驱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柱子他父亲这才千恩万谢。
只是回来的时候,奶奶和先生都不太开心,闷闷的,问起原因,先生才叹一口气说,恶灵的驱散并不是消失,而是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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