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昭却叹了口气——
一夜白衣,哪里容易?她明白他的进退两难,他的强颜欢笑,更加明白,他之所以忍痛做下这决定,无非就是明知她来日无多,才想用尽一切时间来陪伴。
聂昭任他牵着自己往前走,与他十指相缠,听他絮絮叨叨地道,“那我们去香港吧?或者,或者也可以去昆明?依南前几天还发了电报回来,说昆明的气候十分好,是四季如春的那种,景致也好,都不想回来了,我们若去了,她还可以当向导!
遥遥不是也常嚷着想念姑姑么?你呢,你想去昆明么?”
聂昭哪有什么想不想去,但凡陈雪堂想去,她跟着便是了。
可听他提起陈依南,她却还是忍不住数落,“还说依南呢!
我可听妈说了,依南前段时间在学校里与男同学起了争执,哭着打电话给你,你都没有理会。”
“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哥哥?当时你还在医院里,我哪里顾得上她?”
“哦……我听懂了!
陈长官这是嫌我碍事了!”
“你怎么不讲道理?”
“还嫌我不讲道理。”
“你——”
陈雪堂语塞,回身见她浅嗔薄颦,瓷白面上显出一种罕见的妩媚与娇俏,不禁心驰神飞,就那么望着她笑起来。
“你还笑。”
聂昭白他一眼,顿觉双颊有些发烫,索性停下脚步——
虽然穿了一双平底鞋子,可如今身子实在虚弱,只走这么几步路便觉双腿有千斤重了。
她也不逞强,径直道,“我有些累了。”
“累了么?那我们回去。”
说着,陈雪堂将她打横一抱,转身往车子的方向走。
他的步伐极稳,手臂环紧了她的肩背,她侧头倚靠在他胸膛,只觉一切都静谧下去,天地间仅剩下他心跳的声音、呼吸的声音、领口划过她发丝的声音,掺杂她发间幽幽的香,氤氲在他的颈侧,她的颊边。
谁都没有再讲话,仿佛俱都沉浸在这亲密的相拥里、缠绵的月色中了。
隐约感觉他将她抱上汽车,她已倦得睁不开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朦胧间,她仍感觉到那人臂弯的温暖,他没有立即放开她,反而将她拥得更紧。
他轻吻她冰冷的唇,吻到苦咸的泪水,声音低得近乎哽咽,“我知道,这些本就是我多得的……是我贪心,总也不满足……聂昭,我尽力,你也尽力,再多陪我些时日,好吗?”
尾声
“号外号外,南京中央t党部发生恐怖袭击——”
“号外,汪部长遇刺重伤,生死不明——”
“号外号外——”
十一月的上海并不寒冷。
视线中雨雪难辨,细碎的雪花盘旋良久才得以落地,不一会儿就化了。
晦暗不明的天色里,报童不断重复着版头内容,那呼喊令人惊心,与来往的电车声交错成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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