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垂眸拂了拂静铁上的雪花,“对我来说,最大的惩罚不是死,不是挫骨扬灰,是你死了,我活着。”
“你的手臂是你自己划的?”
夏侯潋问,“为了解麻药?”
“嗯。”
“……”
夏侯潋望着满世界的雪白废墟,血色池塘也被白雪重新覆盖,死去刺客的断肢残骸结上苍白的雪霜,无神的眸子里映着辽远的穹隆。
飘扬的雪花中他闻见人血的味道,在他残酷又短暂的岁月中,这腥甜味追随他到如今。
“少爷……”
夏侯潋扯了扯嘴角,“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和我们不一样啊,我们这些人,死了就死了,埋骨荒野也没什么。
可你不同,你就算死也要躺进金漆玉裹的大棺材,吃供奉受祭拜,热热闹闹的,怎么能和我们一样,死在无名之地,做无名之鬼?”
沈玦静默着。
夏侯潋哀伤地道:“我欠你的已经太多,没有伽蓝你是人人称颂的青天大老爷谢惊澜,没有夏侯潋你是权倾朝野的东厂提督沈玦。
少爷,我欠你这么多,你让我怎么还?”
“不用还。”
沈玦道。
他扭过头,目光穿越纷飞的雪花落进夏侯潋的眼眸,“不用还。
阿潋,不管是谢惊澜还是沈玦,有你的人生,就是我最好的人生。”
雪声簌簌,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辽远广大,仿佛千军万马一般钻入夏侯潋的心里。
“你们说完你们的遗言了吗?”
百里鸢从横梁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说完了就去死吧。”
“百里鸢!”
夏侯潋遥遥望着她,将步生莲横于胸前。
持厌和沈玦站在夏侯潋身后,他们隔着纷纷雪幕与百里鸢对视,目光犹如霜雪交凝。
“你的报复的确让人害怕。”
夏侯潋盯着百里鸢,一字一句地道:“可是不管是埋骨荒雪还是孤步独涉,我们的魂灵、伙伴,至亲挚爱,也必将在大雪纷飞之日重新归来。
百里鸢,这是七叶伽蓝无数埋骨荒雪先辈的诅咒,也是我们所有人的誓言。”
雪风在废墟上空盘旋,仿佛是哀魂的呼啸。
刺客们沉默地凝望他们,冰冷的雪意凝上指尖,弩箭的寒光在雪雾中轻轻颤抖。
百里鸢漠然望着他们,嘴角的讽刺慢慢变深,仿佛不屑一顾。
废墟深处忽然响起一个刺客的声音,“夏侯潋,这就是你明知必死也要前来的理由么?”
一个男人从雪雾中走出来,摘下白瓷面具,露出夏侯潋熟悉的面孔。
是书情。
“我有的时候真的看不懂你,你明明已经逍遥自在,为什么又要回来送死?”
书情扯了扯嘴角,悲哀地微笑,“因为你觉得自己已经活不久了是么,干脆死了,一了百了。”
“因为这是很多人的心愿,也是我自己的心愿。”
夏侯潋低下头看自己的掌心,道,“书情,之前在沈府你说我拿到了七月半的解药叛逃伽蓝。
没有,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解药。
我和持厌从一开始就是两把刀,为毁灭伽蓝而锻,住持喂我们吃的药能让我们暂时摆脱七月半,却也会让我们的身体万劫不复。”
书情愣了一下,抬起眼,怔怔地望着他,又望向持厌。
他知道,持厌不会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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