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的心思愈发捉摸不透了,夏侯潋有些懵。
踏过宫门,沈玦搁下食盒就进了屋,夏侯潋把饭菜挨个送到几个疯娘娘的屋里,女人们有的唱曲儿有的绣花,只有高妃胡乱扑腾,头上插得花团锦簇,像一只炸毛的大公鸡。
老太监们说最近高妃病得不轻,越发疯魔了,以前成日骑着墙头叫皇上,现在上屋踏瓦说自己是绝世大侠。
夏侯潋追了好一会儿才让她乖乖吃下饭,活儿干完了,自己顾不得吃,先去屋里看望沈玦。
刚进屋,就看见沈玦裸着半身站在脸盆架的旁边,他的身胚很好,肌肤玉白,肌肉匀称,骨骼修长,只是稍显瘦弱。
不似夏侯潋满身伤疤,像在刀山火海里走了一遭回来似的。
沈玦背对着夏侯潋,夏侯潋只能从黄铜镜里看见他嫌恶的神情,几乎咬牙切齿。
他手上拿着块湿布,发狠地擦着自己肩膀上和手臂上被刘得意触摸过的地方,即便皮肉和刘得意的手还隔着一层布料,沈玦也似乎恨不得把身上的皮都剥下来。
“别擦了!”
夏侯潋夺过沈玦的布,道。
沈玦怒道:“你干什么!”
“你想掉层皮是不是!”
“我的事儿不要你管!
滚开!”
看到沈玦满脸怒容,夏侯潋心里倒踏实不少,之前绷着一副死人脸,夏侯潋才忐忑不安。
“你别动。”
夏侯潋打开多宝格,拿出一块胰子,细细在沈玦的肩膀和胳膊上打出沫沫,再用手掌轻轻搓了一通。
夏侯潋因为常年握刀,手掌布满茧子,粗糙得很,摸在胳膊上却意外地舒服妥帖,沈玦耳根霎时间红了,嘟囔着说:“都说了不要你管。”
夏侯潋白了他一眼,道:“知足吧你,上赶着伺候你还给我摆脸子,我平日自己搓澡都没这么用心。”
夏侯潋确实这辈子洗澡都没这么用心过,他像在擦最名贵的青花瓷,生怕碰坏了揉碎了,就差没打上蜡了。
他也不知道是怎的,只觉得沈玦这样的人,生来就该是得人敬仰,受人膜拜的。
他有这么好的相貌,又满腹诗学,谁人能比得过他?他本该待漏在朝,名留青史,不求荫及儿孙,也能登廊入庙。
老天作弄,现如今,他却当了一个内臣,功名成了流水,子孙也成了泡影,竟还要被四喜、刘得意这样的腌臜人糟践。
怎能让人不痛,不恨?
天意难违,天要你跌进泥潭,就算长出金子打的翅膀,天也要熔了它。
夏侯潋忍住心底泛起的酸楚,用洗脸布沾了水,将沈玦胳膊上的沫子擦干净。
细细密密的沫子溶进布里,露出底下光滑的肌肤,那胰子掺了桂花香料,让他的手臂泛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桂花香,闻着很是舒心。
“行了,干净了!”
沈玦偏过头,低声道:“脸上也要。”
夏侯潋应了声,把胰子沾上水,在他脸上轻轻蹭了蹭,再用指腹轻揉。
沈玦心里泛起奇异的感觉,像有根羽毛撩拨他的心头,痒痒的。
他想把夏侯潋的手拨开,又舍不得,正来来回回纠结着,夏侯潋已经帮他收拾完了。
夏侯潋收回手,把洗脸布丢进盆里的时候,沈玦竟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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