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萧淮止阖了阖眼,再道:“活不成了便用火焚。”
焚身之痛,他要令这些人都尝一遍她所遭受的。
话音甫落,李宗齐怔忡好半晌,最终阖上沉沉的眼,倚靠着石墙缓痛,满目嗤笑地望向那道越渐远去的影子,慢声说:“让我想想,玉家小娘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唔……我同你慢慢……慢慢说……”
“义父死后,我便知道小皇帝必死无疑,是以早在谋划着该如何报复你呢……思来想去啊,我觉得你活得简直不像一个人,什么都不会令你痛,我便堵……堵一堵,玉小娘子若死了,你会不会痛?”
他笑得猖狂至极,枯树皮般的脸皱在一堆,令人恶心。
“却没想到,你当真是痛极了,萧淮止,你原来也会痛啊!
可你当年攻打函谷关,不顾我父兄们生死,偏要硬攻之时,可曾想过!
他们也是你的兵!
他们为你出生入死,而你呢?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将他们的头颅割下!
是你弃了我们……元帝下旨诛杀我们这些人的时候,没了父兄庇佑,我成了罪奴……我妹妹被那些狗官侮辱……她才十三岁啊!”
“萧淮止……大将军……你这样的人怎么还能活着,怎么还能这样高高在上?可怜的玉娘子怀了仇人的孩子,才知道自己的父母竟是因你而死,你以为崔二死了,便无人知晓这些了吗?告诉你,我全都知道……玉娘子也知道了,所以她早产了……可惜她命不好……倘若她是一尸两命倒也不必经历这场大火……偏偏她就是给你把孩子生下来了……她死前都不曾提起你,多恨你啊,杀了我吧,成王败寇耳!
杀了我,你也救不回她,我还可以去地狱再同她讲一讲,你是怎么害死她父母的……”
“萧淮止!
你听清楚了吗!”
李宗齐死死地凝着前方消失的影子,复而嗤笑,他的肺部已被踩破,血一点点地涌上来。
阖上眼,往事如走马灯般越过眼前,他想那一年,他多少岁来着?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满地鲜红的血,淙淙流过脚下,记得有一个男人救他于水火,记得他从此,便唤他义父。
义父共有三个孩子,全是拾回的战场遗孤,第一个随着战争死了,第二个成了后来的武陵侯大将军,重权在握,第三个便是他。
他的义父李祁年是敌国之人,他第二年便知晓了,这又如何?救他命,予他重生的人是义父;他愿意效忠于他。
义父说过,这世间本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不过是输给萧淮止罢了,人生百年,终有一死。
蓦然间,他又想起一个人,一个同他一般卑贱如蝼蚁的人。
萧淮止有一事不知,为了实现计划,他将小皇帝曾经最为忠心的魏康德披上人皮面具,为他赴死,而威胁魏康德的,不过是一枚耳铛。
一枚属于玉家娘子的耳铛罢。
他这样卑贱的阉人,竟也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四四方方的沉暗牢狱间,不住地回荡着男人撕裂沙哑的笑声。
离开暗牢,萧淮止沉默着一步步走在这条漆黑冗长的甬道上。
牢中的话一声接一声地涌上心间。
行至垂花门时,他骤然止步,身形微晃地扶住宫墙,遽的弓身吐出一口黑血。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温栋梁目色大愕,小跑上前一把将他扶住,喊道:“主公!”
萧淮止眼穴青筋突跳,他抬手擦过唇角血迹,握住温栋梁的小臂,哑声道:“无碍……”
“主公!
当年李家父子之死并非您之错,李三并不知其间隐情,才会这样报复您……末将跟随您多年,是明白您的……”
萧淮止喉间溢出一声低笑,齿间满是腥甜。
“他说得对,孤这样的人,只能活在地狱里。”
他这样的人,活该困在地狱里,佛渡众生,唯不渡他,只有玉姝,可以渡他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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