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容吭哧吭哧挪动着身体,为卞容大倒了一杯茶水。
哥哥。
哥哥。
婉容说。
婉容笑眯眯的。
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单元房,过去的那种老式的单元房,厨房和卫生间都非常狭小,墙壁下半截还是用绿色油漆涂的卫生墙,所谓的卫生墙早就斑斑驳驳,非常不卫生了。
家具陈旧、肮脏、残缺不全。
所有纺织品的颜色都互相混杂了,都失去了鲜亮的色泽。
地面上,痰迹覆盖着痰迹。
卫生间的马桶里冲出强烈的尿骚味。
靠近厨房的地方,空气则被泡菜的酸味占领。
卞师傅长年吃泡菜。
可是,卞师傅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给他的家里做清洁。
黄新蕾与卞容大谈恋爱的时候,曾经讨好地动手做了清洁,结果事后卞师傅大发雷霆:黄新蕾太自以为是了,她嫌卞师傅家里赃吗?她知道私人用品的重要吗?怎么能够随便扔掉她以为废旧的东西呢?在这个家里,卞师傅的任何东西,眼镜、痒抓、水杯、烟缸、打火机、报纸、扑克,都有它们固定的地方,卞师傅绝对不允许它们被别人随意挪动。
卞容大到了父亲家里,立刻就感觉到了处处的限制。
他无聊地拿过一张晚报扫了两眼,放下之后,卞师傅很不耐烦地将晚报收拾到了他觉得应该放置的地方。
幸好有婉容在一边盲目乱叫哥哥,哥哥,使这个家里的气氛显得松散随和了一些。
卞容大不时地朝妹妹点点头,以冲淡自己的拘束和尴尬。
卞师傅首先打开了电视机。
然后坐下,捶自己的腰,说:“我还没有死,又不逢年过节,你怎么来了?”
这是一种不需要回答的责怪性质问,卞容大自然哑口无言,今天他准备好了要加倍忍耐的。
卞师傅的责怪还要进一步延伸,他说:“你这样单独一个人来,不怕你老婆说你偷偷给我们钱了?”
卞容大勉强笑了笑。
卞师傅对儿子的表情嗤之以鼻,说:“黄新蕾以为你是富翁吗?会拿出成百上千的钞票孝敬父亲吗?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在那种没有一点油水的单位,能有几个钱?”
卞容大还是勉强地笑了笑,说出了一句简单的话。
他说:“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卞师傅从儿子的态度里嗅到了反抗和自卫的气息,他被激怒了。
“怎么样?我说得不对?你提升了吗?你搞赢严名家了吗?现在是什么日子什么物价?我那点退休工资,要养活我和你妹妹,我容易吗?啊?我出去连个大牌都不敢打,我有脸面吗?现在再穷的老头,没有退休工资的老头,偶尔也敢打个大牌,我敢吗?人家都有儿女孝敬,逢年过节,都是成百上千地给钞票,我呢?一点小礼物,一只小信封,还是一点小礼物,还是一只小信封。
现在想想啊,人生真是没有意思啊,我从少年时期就拼命努力,就懂得为将来的后代创造良好的生活环境,我生儿育女,呕心沥血,就连为你们取名字,都不肯有半点马虎,不知道翻破了多少本书,结果呢?现在我是什么光景?我得到了什么?你别埋着头死不吭气,看看电视,那里头晃动着多少人,哪一个人不比你父亲衣着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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