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抵达长安时已近黄昏。
城东北的通化门前熙熙攘攘,满是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入的车马和行人,有赶着驴车、挑着货担,穿皂穿褐的平民;有骑着高头大马,锦绮满身的豪侠少年;有戴着帏帽,穿着红衫绣襦的丽人;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奇装异服的外国人。
更有不少与他们一样从全国各地赴京赶考的白衣举子,不断地左顾右盼,恨不能生出八对眼睛。
蔺知柔等人来自富庶繁华的扬州,街衢和市坊中也有不少外国商人,不过多是自海上丝绸之路而来的南海诸国人,而长安常见的粟特、龟兹、回鹘、吐蕃等国人服饰面貌与之大有不同,举童们也都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连蒋户曹史等官员都觉眼花缭乱,目不暇给。
自称长安土著的贾九郎一路上眼珠子转个不停,看起来比他们这些外乡人还没见过世面。
这会儿他正盯着一对推着板车出城的父子俩,两人都穿着褐布衣衫,那小儿约莫五六岁,手里拿着根木棒,棒子上缠着麦芽糖,他正舔得津津有味,口水嘀嘀嗒嗒流到衣襟上。
那灰头土脸的父亲便从怀里掏出条分辨不出颜色的汗巾,一边埋怨一边替儿子揩嘴。
贾九郎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对父子与他们错身而过,还意犹未尽地回头望了一会儿,转过头时冷不丁地现蔺七郎两只点漆般的眼睛钉在他脸上。
贾九郎干咳了两声,似是向她解释,又似自言自语“我从没吃过那样的饧,阿耶不会带我出去玩,阿兄也不让我吃外头的东西”
蔺知柔实事求是地道“想吃一会儿进了城自己去买就是了,不过那东西看着确实不干净,你阿兄不让你吃是是对的。”
贾九郎“”
蔺知柔接着道“你羡慕那对父子,但若是要你与那小儿易地而处,恐怕你也不愿意。”
理是这么个理,但这么硬梆梆地说出来,不免有些不近人情,贾九郎心道,你就不能好言好语地安慰我两句么不免嘴硬道“餐风宿露的日子我也不是没过”
蔺知柔淡淡道“那是因为你有家可归,餐风宿露总有个到头的时候。”
旋即她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说得太多,赶紧岔开话头“快到我们了,把过所拿在手上罢。”
两人说话的当儿,队伍又往前蠕动了一小段,他们赶紧上前几步。
贾九郎被她一打岔,方才想说的话也忘了。
不一会儿轮到他俩,两人呈上过所,门口的士兵核核对了他们一路上所过关隘的印章,又核验了一下上面描述的外貌,挥手让他们过去。
蔺知柔向高阔的城门内走去,雍容的长安城坦呈于她面前,笔直宽广的街衢两旁遍植榆槐,高立的坊墙挡住了意欲窥伺的目光,佛塔楼阁与归巢的鸦雀点缀了彤云密布的天空。
马蹄与车轮扬起的细尘被落日余晖染成金色,仿佛在这锦绣绚烂的盛世画卷上撒了一把金粉。
蔺知柔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就是长安,全世界最辉煌最伟大的都市。
她气度雍容,海纳百川,向所有人敞开怀抱,接纳一切野心,吞吐一切欲望,来者不拒,也不向任何人许以承诺。
蔺知柔曾听过无数关于这座城池的传说,也曾无数次在心里勾勒她的模样,直到亲眼见到,才知想象不能描摹其十之一二。
贾九郎的声音有点忐忑“这就是长安城了,怎么样你喜欢么”
像一个好客的主人向重要的客人展示自己的家。
蔺知柔郑重地点了点头。
贾九郎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谦虚道“也没那么好,到处都是人”
抽了抽鼻子“这会儿天气凉还好,夏日里街上味道怪大的,蚊蝇也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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