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田老,这个一来就躲在知青的地窝子里,好好儿的记者搞的像鬼子进村一样的,居然是你的大外甥?”
田老笑了起来:“是,是我外甥,但他大概不认识我。
我是最早下放的那一批,六零年下放的,一开始在延安,后来到大兴安岭,再转战到伊犁,整整十三年了,孩子们那里还能记得我啊。”
“是,他非但不记得您,他连根都给忘了呢。”
陈丽娜揶揄说。
久别重逢,曾经意气风发,解放前北京大学的高材生两鬓斑白,走的时候他才在上中学的外甥都已经当记者了。
不过,虽是亲戚,成分不同,田老的姐姐为防田老牵连他们郭家,所以对外,早都宣称田老在劳改的时候,已经死了的。
亲人相逢,当然必须得有美酒一杯嘛,到了晚上,陈丽娜通知王红兵多炒两个菜,也就顺势,把郭记者给安排到田老的地窝子里了。
吃完了饭,外面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
社员们还要忙着去给新出苗的包谷防冻,地窝子前升起篝火来,闲着的社员们就全都跑了过来,边疆的热情嘛,有唱歌的,聊天的,还有非得要拉着郭记者跳舞的。
“怎么,郭记者,您对于我们这些成分有问题的人,还怀着深深的偏见吗?”
陈丽娜就取笑说。
“不不不,陈场长,您说的话太有内涵,农场给我的感受也太震撼,我还来不及消化,我完全没觉得您的成分有任何问题。”
应该说,郭记者是分外的惭愧,他确实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又长的如此漂亮的女场长,能说出如此一番有水平的话来。
而她带领的农场,能在短短的一两年时间内,就真的实现自给自足。
最重要的是,听这些老前辈说,她对于知识分子们的尊重和保护,更加令他惭愧。
但这还没完呢。
陈丽娜准备要回家了,起了身却又说:“我得告诉你,你要回去敢说我好大喜功,说我搞大跃进,北京我又不是没去过,《新青报》我又不是不知道在哪儿,等到了秋天,我要亲自到北京,揪着你的耳朵把你扯到边疆来,叫你来看看棉花是不是大丰收,小麦是不是亩产九百斤。”
“陈场长,报道作废,我重新写还不行吗?”
郭记者追着问。
才来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地方太过艰苦,当然,此刻也特别的冷。
可是,围着篝火的知青,跳着舞的本地姑娘们,接连不断的音乐,虽然艰苦,这地方居然有他在城市里很久都不曾见过的,纯粹意义上的快乐。
“怎么,抛除你的偏见啦?”
陈丽娜疾步往前走着,准备要去开车。
到了小汽车前,郭记者摸了摸脑袋:“要不,今天晚上陈场长加个班,咱们就在我姑父的地窝子里聊上一夜,好好写篇稿子,行不行?我可以提前给你把照片洗出来,想看吗?”
说着,他拍了拍陈丽娜的红旗小轿车:“这玩意儿也太老了,我有一辆崭新的吉谱少年,你要到了北京,我载着你去兜风。”
“郭记者,我没时间跟你一起讨论稿子,而且也不想跟着你兜风,还有,你得用我的稿子,我这稿子里,详细的列着土膜对于农作物的意义,以及每一种麦子型号适合的土壤,播种以后的护理。
然后,我还希望你能号召一下,叫内地糊不饱肚皮的人来疆奋斗,因为只要边疆实现批量化生产,完全可以养活比现在多三到四倍的人民。
而五八五九以来,我们国家早已不止四万万人口,尤其是像河南、四川,红岩等大省份,人口爆炸,土地的产出远远供不了嗷嗷待哺的孩子,边疆是个广阔的天地,可以让他们糊饱肚皮,并大有作为。
如果你们真要登它,它将占掉你们一个大通版。
要么,你排除万难把它登到《新青报》上去,要么……”
“怎么样?”
这泼辣干利的陈场长看起来像要吃人似的。
“要么你就三十里路,给我走到1号基地去搭车,我可不会派专车送你到乌鲁。”
陈丽娜说着,将一沓稿纸拍给了他。
“这位署名的聂博钊,不会就是咱们国家的先进工作者聂总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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