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说:“……”
苏夜道:“你的柜子不舒服,而且丑。”
“……”
“你的房间也不舒服,你的一切东西都不够舒服,”
她说得很轻,很温软,好像在没来由地为难他,又像在说出真实感受,“你这么喜欢不舒服,也许我不该费心费力地治你的病,应该让你一直不舒服下去,免得影响你的雄心壮志。”
苏梦枕忍了一下,又忍了一下,忍到最后没能忍住,板着脸道:“你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来看我的床?”
苏夜笑道:“我是来睡你,也是睡你的床,所以你和床都很重要。”
苏梦枕道:“……”
她不是斤斤计较家具,尤其是别人家具的人。
但首先,这张床确实不算舒服,并非她刻意污蔑;其次,当她看到床和柜子时,过去种种记忆纷沓而至。
她不可能忘记,床底秘道通往雷纯的踏雪寻梅阁,而雷媚从柜子里跃出后,手起剑落杀了刀南神,致使苏梦枕走投无路。
无论从实用角度,还是感情依附角度,她都不会说它们的好话。
最糟糕的是,苏梦枕表面不动声色,却绝不愿意忽视她的意见。
冥冥之中,它们已是命中注定,以后要一起驾鹤西归了。
苏夜还没想过这件事,也没料到下一次再来,会见到新床和新柜子,因为她并不当真在意。
她不再关注它们,仿佛决定在床上扎根,全身上下纹丝不动,抓起一侧被角,挥舞着被子笑道:“总之,你与其去练刀,不如回来陪我躺着。”
要是他的每一次选择,都和眼下这次一样容易,他的人生该有多么轻松?
苏梦枕从来都很明白,自己拥有令人艳羡的意志力。
若他意志不够坚定,便练不成红袖刀,继承不了金风细雨楼。
他不拿它说嘴,却不代表它不存在。
可苏夜轻描淡写一句话,竟然瞬间瓦解了它,让它摧枯拉朽般倒下。
他丢盔弃甲的速度,比战场中的乌合之众都快。
他再看看窗外,看到风雪茫茫,远处青山又白了一块。
这不到一秒钟时间,就是他犹豫不决的全过程。
他本想站起来,现在却不由自主地躺下去,躺回原来的位置。
苏夜贴近了他,贴到他怀里,满意地叹了口气。
他的手都没经过大脑,已开始轻轻抚摸她,如同抚摸他珍爱的玉枕。
对他而言,这实际是一套非常新鲜的动作。
昨夜她亲口告诉他:“你不用不好意思,以前你怎么摸这个破枕头,现在就怎么摸我。”
他照办了。
一整夜过去,他已经没什么不好意思,可想起这句话时,仍怦然心动。
他想向她提出要求,要她将十二连环坞并入金风细雨楼,要她永远住在楼子里。
他甚至愿意给她相同的权力,让她作风雨楼的另一位楼主。
幸好,他再怎么色令智昏,也没昏到这个地步。
他挥开这些思绪,淡淡道:“你还记得,你曾经叫我滚回家当富家公子吗?”
苏夜相当配合地回答:“我记得。”
五湖龙王的脸皮果然非比寻常,看不到一丝一毫红色。
她不道歉,不服软,不说好话,反倒大言不惭道:“不仅如此,你还得继续滚回家,继续当公子,当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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