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些时语气都很自然,顺手将脱下来的衣服都搭在屏风的架子上,换上寝衣时不经意露出身上的大大小小陈旧的伤口。
江新月只觉得窒息,还有一种从内心深处逸散出来的胆寒。
“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裴家同顾家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在裴家一门三父子壮烈而亡时,庆阳帝忧虑边境动荡的同时,会不会也在暗自庆幸裴氏父子的身亡?裴延年是庆阳帝一手培养出来的,他是不是更早就认识到上位者的无情?
“被吓到了?”
裴延年见她脸色苍白,顺势去握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冷得和铁差不多。
他顺势将她的两只手都揣进自己的怀里,“你真的不用这么担心琦月,她自己知道分寸,不容易被骗的。”
江新月的手就贴着他的肌肤,手指刚好搭在他的心口,碰到一处一指左右的伤疤。
可以想象,要是当时刀剑再偏一点,说不定连命都捡不回来。
她甚至想问,既然都知道庆阳帝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他为什么又要替皇上卖命?按照镇国公府的财富,裴家几代人都挥霍不完,大可以舒舒服服地在京城过自己开心的日子。
可她又问不出口,因为裴延年已然站在这里。
她抬头看向裴延年。
他回来时已经沐浴过,还细致地剃了胡须,下颌处的线条清晰可见。
垂眸看过来时,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情绪,壮硕的身形又给浑身增添了匪气。
好像又回到当初,她才见到裴三的样子。
不过那时候的裴三气质更为凶悍,提着滴血的长剑时眼里全都是漠然,更像是一支没有感情的杀器,连作为人最基本的喜怒哀乐都没有。
细细想来,裴三去清水镇是为了养伤,可到底是什么伤在满是太医的京城治不好,需要到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调养?
她其实至今都觉得裴延年粗鲁、犷悍、不解风情,不管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都有过欺骗,无数次动摇要把这个男人丢掉,一个人开始过全新的生活。
可是每一次,错漏百出的谎言都会成功熄灭裴延年的怒火。
哪怕她从来没有一次明确地表达过喜欢,他对她的好一如从前,甚至都不要求平等而只是一句。
“我希望你能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鼻尖开始发酸,她按着他的胸膛感受着心脏的震颤,鬼使神差地说:“裴延年,我喜欢你。”
说完之后,她自己先愣住了,又觉得说了就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紧张地看向裴延年,傲娇又无所谓地期待他的反应。
他的动作有很明显的停顿,抬起头时,眉心中间挤出一个很小的“川”
字,而后眉心又舒展开,如常地捏了捏她的手,“哦”
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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