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离光明湖不远了。
4.朱枞
她消失的时候什么消息都没留下,是陈榕来找他,说,刘子默死了。
朱枞说,我上个月还在学校见到她了。
陈榕说,她爸告诉我的,刘子默掉湖里淹死了。
他眼珠子转了一下,说,哦。
然后他把门关上,桌上摆着他爸的黑白遗照,还等着装裱。
后来他搬家,连个电话都没留下,在陈榕眼里他大概也已经死了。
不过有一天深夜,他接到个奇怪的电话,是外地号码,前五秒钟不说话,他问了几声无应答,准备挂断,下一秒那边出声了,啪嗒一下,像塑料弹簧崩开的声音,他吓一跳,却是那边先挂断了。
那天是他父亲的忌日,他在客厅点了蜡烛,手里捏着一只装满糯米的瓷碗。
他在网上看到一页帖子,说去世的鬼魂会在忌日回到家里看望亲人,地上洒糯米则能看到他们的脚印。
朱枞等他母亲睡着后,按照那人教的方法开始布置,糯米从进门口一直洒到他的脚下。
他母亲那年开始讲究这些,在走廊旁边挂了一幅很大的神像,下面有一座神龛,早晨或者晚上烧三柱香,粗香能燃很久,那股细细长长的白烟从神像的眼前飘飘然升起,又蜿蜒曲折到他的鼻间。
那晚朱枞等了好久,糯米上也没出现脚印,他转头看着神像,那微笑令他感到些许悚然。
接到电话后,他以为布置起作用了,那声音在他听来多么古怪突兀,他宁愿去相信。
第二年他依然这么做,没有电话,没有影子。
第三年他学会抽烟,在重复了无数次点烟的动作以后,朱枞突然意识到塑料弹簧崩开的声音实际上是在按动打火机。
他在收藏夹里找到那页帖子,愤怒地留下评论,说那个人是骗子,根本没有用。
下午有回复的消息,那人说这只是个故事,都是假的。
朱枞在房间待了一整天,晚上没有睡着,他不知道要去相信什么,朱枞觉得他父亲还有什么事情没能完成,还有话要讲,可他父亲的嘴巴早已腐烂,白色的线缝上了五脏六腑,缝上的全部的记忆,缝上了喉咙,躺在血水的时候,破碎的喉咙只尝到了那晚雪的味道。
他想相信什么,因为他的父亲从没造访过他的梦。
直到朱枞回到长南,直到这一年的大雪。
关于他们的一切,像一座颓圮的楼房,外墙年月日地褪去,露出灰水泥,红砖瓦,最后只剩钢筋空壳。
他决定来找陈榕。
路太狭窄,他骑着电动车按地址七拐八绕,最后找到了一片旧的农民公寓。
下午三四点,早过饭点,几个老人搬个矮竹凳聚在单元口。
朱枞是生面孔,他从人堆中间穿过,那几道目光跟着他脚后跟攀上了楼梯,隐默在拐弯口。
楼道里弥漫着硝磺的气息,有小孩拿着几盒烟花把他顶开冲下楼。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有种转身离开的冲动。
他的出现预告着过去现在决裂戏码的彻底失败。
她大概也在等——在他弯下指节,快碰到金属铁皮之前,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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