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急道。
“不。”
连裳定定地看着阿六的脸,“你不会回来了。”
说完,连裳转身便走了。
远远的天边出现了一勾极细的月亮,像是整片天的一道细眉,只有一边,像是谁侧过了脸,不忍再往下看。
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上海街头已经有性急的商家先点了灯,一盏接着一盏,不一会整片街都通明起来。
卖小馄饨的挑着担子,找了个光亮点的地方停下待客,就在阿六的不远处。
小贩把炉上的锅盖一掀,热闹的白烟像出洞的妖精,一股劲地往外蒸腾,直扑到阿六的脸上来。
再等一会,里头的绸缎坊伙计便出来赶了,算什么回事,摆在他们店门口挡客,小贩连连答应着“做完这一碗,做完这一碗。”
阿六站在绸缎坊门口,看着远去的连裳的背影,一动不动。
1948年10月,也就是梅薰貂,或者说阿六走后没多久,上海爆发了舞潮运动,政府要禁舞,舞女们被断了生路,来到市政厅门前静坐示威,警察也很强硬,动了几次枪子,死了几个人。
这样的轰烈也没闹多久,再下一年,上海解放,舞女这一行当从此消失。
连裳的后来没有人知道,她或许老了,或许死了。
就跟许许多多的别的热闹过的没热闹过善终的不得善终的舞女一样,下了台,纷纷谢幕。
第12章
阿六刚到台湾的时候,她身边还是呼奴喝婢的。
上海滩的传奇到了台北还是一样很受追捧,她原本跟的是个银行家,可是从大陆过来,所有的官都要降一等,局长变处长,处长变科长,主任都被除了名,干那些没跟过来的普通职员的活。
到底是小朝廷,小字摆在朝廷之前。
银行家呢,那时的台湾能有什么像样的金融业,不提也罢。
于是阿六离开了那个没有了银行的银行家,自己搬出去过了。
她的人生到那个时候其实是准备偃旗息鼓了,有人想把台北变成小上海,找上了她,她也没有应,风头她也已经出够了。
在阿六看来,她的分手分得很平和,她自己手里有积蓄,也没有拿他的钱。
她那时还是感念他给她弄了船票,也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
可那个银行家却是意难平。
他那一圈子的遗老遗少都落了难,可人家不像他这么傻,当初一样的捧舞女争缠头,真逃难的时候,带的都是发妻。
老夫老妻,相濡以沫,再怎么没感情,至少也有个伴,有个体面。
而他呢,带走了上海滩上最红的舞女,以为人都要羡慕他的,没想到这颗明珠没能在他头上簪多久,跟着他飘了洋过了海,就甩了他另寻天地了。
他眼见着自己的势头颓下来了,阿六却很有再开一春的劲儿,心里颇有些忿忿不平。
男人比女人更容易水土不服,因为他们总以为自己是多了不起,不肯折腰的。
台北的“小百乐门”
开业的时候,请了阿六过去剪彩,这时候阿六和那银行家已经分开了。
阿六破天见的穿了一袭黑,那是她做舞女时很少上身的颜色。
黑色丝绒的旗袍上绣着银线,鬓边挽着一朵栀子,除此之外并无装饰。
当日在场的人都说舞场的老板想得精,这梅薰貂往那一站,确实带来了老上海的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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