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啦!
虽然冬日的余威倔强地混迹于日渐和煦的春风里,但那余威已经越来越衰竭,眼见得,春潮开始澎湃起来了。
警卫连与内场相通的必由之路两侧的河渠里,水面上的冰层已经消融,流水淙淙欢唱起来;飞机跑道外的宽阔草场上,覆盖在荒草上的积雪早已融化,当然了,走在草场里,还是会遇上残存的陈雪躲藏在荒草的根部,对大地作着最后的滋养。
在这个春天里,梦独有了新的体味,他发现,农历二月好风光,不仅属于农人,还属于陆航飞行训练基地的官兵们,而驻守在机场上的警卫连的官兵们,更是得春光之先。
特别是当他清晨走在赴停机坪哨位的路上时,在辽阔的、一望无际的北方平原上,一轮红彤彤的圆盘一般的朝阳微笑着从东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很快,圆盘般的朝阳绽放开来,阳光激射在他的脸上、身上,让他觉得身心里一股股春的激情在回旋、激荡……
虽说冬天也有飞行任务,但飞训基地大规模的飞行训练任务还是主要安排在春夏秋三个季节。
整个白天,特别是上午,飞机场上真可谓是热火潮天,那么多的飞机,一架架地起飞,升空,飞翔,又一架架地降落……
在这样的季节里,警卫连各班排的官兵们,除了站岗放哨巡逻执勤外,白天里的日常训练也格外如火如荼,长跑,器械,四百米障碍,擒拿格斗……他们是整个场站唯一进行这类军事科目训练的连队。
怪不得兰连长曾对新兵们说“能来到警卫连,是你们的幸运,是你们的好运”
呢。
在这种忙碌而火热的节奏里,不仅梦独忘了曾纠缠着他的诸多烦恼,看上去,似乎所有士兵都忘记了烦恼,连束维占、毛小童等人也不再提起想家的话题了,他们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身心融入了警卫连这个颇有战斗色彩的集体之中。
可是,对于梦独来说,忘记烦恼,不过是他的错觉,岂是他想忘就能忘得了的?
苟怀蕉有些不合时宜地寄来了她的女工成果,一件紫红色的毛衣和两双鞋垫。
在这个包裹里,还夹了一封信,信里说,她为了给梦独织毛衣、纳鞋垫,一双手被冻裂了好几个口子;信上还说,鞋垫现在就可垫入鞋中,毛衣到下个冬天就可以穿了。
他发现,苟怀蕉写信的水平有了进步。
苟怀蕉的信没有写到一个“爱”
字。
梦独不喜欢苟怀蕉,顺带着不喜欢她寄给他的物品,他将两双鞋垫分别送给了束维占和毛小童,他料定他们不会因此开他的玩笑或过问他什么。
至于那件毛衣,既不好送人,他也断断不会穿上身,扔掉又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他便用一块布包好,压入柜子的最底层。
他只知道自己打心眼儿里不喜欢、不爱苟怀蕉,却不知道也从未想到过苟怀蕉却喜欢他、爱他。
兴许是受到文学书籍的谬导,他误以为只有类似于“才子佳人”
的青年男女才懂得钟情和怀春,而长相粗糙既黑且丑的苟怀蕉,她的心里怎么会产生美妙的、如花似玉的爱情呢?
他知道他必得给苟怀蕉回信,否则她必会继续给他来信,追问他是否收到她寄给他的毛衣和鞋垫。
他的信写得干巴巴的,只说东西收到了,现在是大练兵的时节,时间太紧,没时间写太多的信,并让她若没什么特殊事宜不要给他写信。
果然,接下来的一大段时间,梦独与苟怀蕉之间没有书信往来。
梦独也深知父亲母亲每每给他写信时要央求他的两个哥哥,再说,他也不知具体跟父母亲说些什么,也就没有给父亲母亲去信。
别人盼信他怕信,又有谁能理解他的这种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心理状态呢?
没有了书来信往的烦扰,梦独似乎心无旁骛全身心地投入警卫连的生活、训练之中,时间长了,这种自欺欺人的感觉也让他有些麻木和迷糊了,他误以为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然而,盛夏时节,苟怀蕉的一封来信又把他拉回与他相距遥远的老家的现实当中。
那些他以为忘却实则没有忘却的烦恼越过千里更加清晰地来到他的面前。
苟怀蕉在信里略带责备地埋怨梦独这么长时间不给她写一封信,她还说她认识了两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子,她们的对象跟梦独一起入伍并且在同一支部队上当兵,她们还把对象写的信给她看,信上的话可好听呢,像蜜糖那么甜;苟怀蕉还说,那两个女子商量好了,说是要抽空去部队上看望他们各自的未婚夫,还问她去不去,她说她想去来着,可是怕梦独不同意还生气,所以写信问问梦独的想法。
苟怀蕉信里的最后一个内容把梦独给吓坏了,半张着嘴巴,半晌后气息才平顺下来。
梦独赶紧提笔复信,告诉苟怀蕉不能到部队来,“如果贸然来到部队,不光影响我的工作,还会影响我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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