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连天日,萧少爷就这样一去不复返,音讯全无。
外婆不相信萧少爷抛弃了她,奈何法国沦陷,租界被日军接管,外婆不得不离开上海,随家人西迁至陪都重庆。
直到抗日战争结束,外婆才住回洋房。
从1936年到2006年,七十年时光转瞬即逝,外婆望断秋水,萧少爷始终没有回来。
或许是爱到深处恨意丛生,外婆对萧少爷及萧氏家族的背景讳莫如深,林霂不敢多问。
外婆辞世之后,林霂在回忆录里翻阅到一段字迹凌乱的德语,翻译成中文,大意是:再奢华的房子,缺少心爱之人,不过是一座荒宅。
林霂那会儿是高中生,无法感同身受字里行间的哀愁。
光阴荏苒又十年,她今年年初整理书房重温这段话,心中五味杂陈,思来想去决定卖掉房子。
总价逾千万的独幢洋房并不容易脱手,看房的多,愿意买房的少,她昨晚才从中介那儿接到好消息:一位外国人的代理律师选在今天看房。
言下之意是外国人不差钱。
林霂喝完咖啡,在客厅里稍坐片刻,门铃被中介按响。
和以往的接待流程相同,她向代理律师介绍洋房的建筑面积、格局、周边配套等等内容。
代理律师看完房子,问道:“林小姐的房子装修得很奢华,为什么舍得转卖?”
面对买家最关心的问题,林霂出奇地沉默。
最终她平静地回答了一句话:“其实我舍不得。”
代理律师没有其它问题,拍完几张照片就走了,中介也随即离开。
林霂原以为看房结果又不了了之,岂料晚上七点接到中介的电话,通知她明早去签订房屋买卖合同、办理过户。
长期卖不出去的老洋房突然在一天之内售出,她的心底充斥着说不出的难过,如同被刀刃从心口狠狠地剜掉一块肉,会疼,更多的感受则是一波继一波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抑郁和慌张。
临床心理学有一个理论可以概括这种症状:相对剥夺感。
林霂和自己说必须冷静。
但她很难冷静,她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从楼下走到楼上,来来回回走了很久很久,走累了,脑子也清醒了,才搬把椅子坐到露台。
两年前种植过花花草草的露台,如今只剩下刺骨的冬风。
她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居民楼,万家灯火,灯光璀璨温暖,脑海里完全能够想象到邻居们正在做什么……吃饭,洗碗,品茶,谈天。
她对于这样的日常生活相当熟悉,可是转过脸看一眼身后,偌大的洋房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白晃晃的灯光十分刺眼。
林霂伸手关灯,一盏继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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