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俺画的圈是彩礼全免。
“过了这个村,哪儿还有这个店?”
这是他让李胜给俺捎的话。
俺没有犹豫就拒绝了,因为俺心里一直装着枣花,当然,也是因为她那几个待嫁的女儿没有一个能跟俺对上眼的。
把俺带到厂后工棚院的是一个叫小强的娃子,年龄跟俺相仿,跟俺一个乡,他在工地加夜班连早班,看场看到那拨人回去,下工经过饭铺,老板看见了,叫住他,让他带上俺。
他给予俺一个惊奇的眼神,之后要了两个火烧馍夹咸菜丝记在账上。
“俺认识你,”
走在路上,他说,“你叫王武周,咱们是同学,比你高一届。”
他要分给俺一个火烧馍,俺没要,其实要了也能吃下去,俺怕分走一个,他就不够吃了。
小强坚持说就是给俺要的,样子十分真诚,但即便他把火烧馍都塞到俺手上了,俺也没接。
小强有点儿娘娘腔,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但说话办事却显得既老练又成熟,与他那样子很不匹配——在厂门口应对警卫的盘查,三言两语就让俺通过了。
他问俺是十七岁还是十六岁,俺告诉他是十六岁,他便嗤嗤地笑了起来,告诉俺对谁都不能说这年龄,要说十八了,至于为啥,他没说,俺也没问,因为,干活是靠力气的,又不是靠年龄,俺自认为没有必要在这上面说瞎话,是啥就是啥,说那瞎话没意义。
小强给俺留下的最深印象是他脚上的那双破布鞋,红黄蓝绿白,打了无数个补丁,说它是百纳鞋也不为过。
他说他这鞋辟邪,是出门时,他娘一针一针专门给他缝的。
小强三下五除二把两个火烧馍吞到肚里,腾出手来,主动替俺背了一半路程的行李。
行李不重,但走路人都知道,路远哪儿有轻重,到劲儿的时候,简直跟背个铁疙瘩是一样。
正如饭铺老板说的,没人带着,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摸到地方嘞!
因为厂子太大了,道路纵横交错,仿佛就像走进了迷宫。
他带着俺在一栋栋高大的机声隆隆的厂房间穿行,鼻腔里填满了机油的味道,烧铁的味道,最后绕过一个很大的荒弃的堆置了许多废料的场地,才见到一个掩映在一排柳树下的厂门,大门关着,只开了一个能过人的小门。
俺估摸了一下,仅厂区内的这段道路就有五六公里左右。
“记住,顺着这根绿管道走,就不会迷路。”
小强指着挂在路边水泥柱子上的横七竖八的管道,给俺传输他的经验,“厂外绕道也能走,但要没走过,根本不知道该咋走。”
他说他刚来时,在厂里迷过路,转了一个上午才转出来,他说到这儿的时候,缩着脖子,夹着肩膀,像老母鸡一样,咯咯哒哒地笑了起来。
俺也笑了,俺为他笑,也为仿佛忽然清爽了的未来笑。
那会儿,他整个人都映衬在一片落满灰尘的冬青树下,他身上的那身脏兮兮的工作服与几根老树干融为了一体,恍惚间,俺感觉他就像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似的,这简直就是活见鬼。
俺晃晃脑袋,便忘掉了这些,直到小强被卷进搅拌机里死掉,俺才又想起这一幕,难道冥冥之中已经给了俺预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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