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猛地卷了袖子,瞪圆了眼吼道:“这局比小!”
王悦抬眸看了眼他,没说话。
手依旧是漫不经心地摇着赌盅,骨质的骰子在撞击着赌盅发出清脆的声响,少年微微低着头,将赌盅扣在了桌面上,轻轻揭开了。
王老板已经从位置上站起来了,叉着腰盯着王悦的手看,一连三十多把,把把三个一,他瞪着王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还来吗?”
王悦抬头看他,结果给王老板的一眼瞪得差点手抖将赌盅掉下去,他忙低咳了一声,“咳。”
在王老板的目光下低下头去,手却没移开赌盅,他今儿算是豁出去了。
要玩?保准奉陪到你尽兴,就问你敢吗?
王老板瞪着一双眼看着相当不识相的王悦,低头看看桌案,又看看赌盅,忽然拍了下桌子,“玩个屁!
做饭!”
这么玩下去他底裤都要输出去了!
临走前,王老板回头剐了眼王悦,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王悦的手猛地抖了下,抬头看着抖着满身肉去隔间的王老板,咽了下口水。
一扭头,正好看见谢景望着他,一双漆黑的眼似乎带着笑意,仔细看却又瞧不出情绪,只有一片黑色泱泱的幽暗,王悦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就一抖,像是小声地颤了下。
王悦瞧见王老板转身走远了,猛地松了口气,随手捞过谢景面前的杯子灌了口茶定了定神。
他肯定要不是谢景在这儿坐着,今儿他被王老板活剁了下酒都可能。
谢景望着一脸惊魂未定的王悦,没说话。
王悦抬头看他,又撞上这人盯着自己,他皱了下眉,“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谢景的手轻轻覆上赌盅,望向王悦,“这些你跟谁学的?”
王悦抬眸盯着谢景,半晌才开口笑道:“还用得着学?”
他搁下了手里喝了一半的杯子。
从前跟着温峤一群人厮混在秦淮河一带的赌桌上,什么没耍过,这种骰子他确实没玩过,但王老板这出千的花样都是他们一千八百多年前玩烂的。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在皇宫读书,一大帮子人没干别的,钻研此道,炉火纯青,一放学,一群大晋朝纨绔子弟勾肩搭背直奔秦淮河赌场,全是当朝尚书台一品二品大员的公子,走路都带风。
后来,他在王敦的军营里隐姓埋名待了两年,靠着赌桌上这点本事在全是流民兵痞的军营中混得风生水起,那时候乱世的当兵的人有了今日便没指望明日,大雪夜他在军帐里带头偷偷开赌局,人人嘴里叼根草,光着膀子在赌桌上杀红了眼,骂着各种祖宗十八代。
那是王悦赌术最溜的日子。
在后来,古来征战几人还。
王悦从军营出来后再没碰过这些东西,他知道,那种朝生夕死、酣畅淋漓的快感再也不会有了。
王悦收了思绪,望着坐在对面的谢景,忍不住开口念道:“其实我不太喜欢赌,光凭运气,赌久了总是会输。”
谢景静静望着他。
王悦的手指轻轻拨动着那骰子,眼神有些悠远。
他十二三岁时很喜欢当这种赌徒的刺激感,赌桌之上,好像下一刻什么都能有,又有可能瞬间一无所有,瞬息之间,一切无常,他是琅玡王家大公子,要什么都有,就是没意思,于是他每天吃饱了没事儿干,天天找刺激寻新鲜。
后来渐渐地就变了,他不再喜欢无常,他开始喜欢规规矩矩办事了,妥帖,不容易死人。
他一度以为下了赌桌便不用再赌,后来才知道,没这么简单,他这辈子还是得不停地去赌,上了赌桌后没人能下来。
他没他父亲那么有本事,有些事儿只能时不时赌两把。
直到他失手。
赌什么不好去赌人心,这就像是小孩耍大刀,不知死活的人,活该是你轮到你死,王悦松开了那骰子,骰子落在案上发出清脆的滚动声响,滴溜地转了几圈,最终碰着了谢景的手,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谢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对了,上回喝酒,我有些喝蒙了。”
他顿了下,“我没对你干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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