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宁芳到底没用上。
离家前,她悄悄把沉甸甸的樟木匣子藏到大娘搁针线的壁橱里,也不知她有没有发现。
如今,大娘该得知她的死讯了吧?也不知会怎样伤心。
唔……也不知官差会不会送她的尸首回乡安葬,就算她是朝廷从民间挑选的秀女,又说要指给个什么王爷的正妻,但毕竟还没成婚,应该还算是娘家人吧?
宁芳还是想叶落归根的。
她虽早早没了爹娘,可她有疼她的大伯大娘,还有一帮子从小就护着她的堂哥堂姐们,倒也不怕死后凄凉。
脑子里正如走马灯般乱七八糟闪过各种画面,忽地听到屋外小丫头低声说话的声音。
“……那太太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大夫也说二奶奶确实伤了脑子,如今她说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也只得由着她?”
“那还能休了她吗?”
“谁知道呢?我只可怜咱们太太,这些年撑着这个家有多不容易?尤其自从老爷去后,太太脸上的笑就越发少了,偏还接了个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的儿媳妇……盼了十年,好容易盼来一个哥儿还弄得死活不知。
还有屋里二姐儿,都昏过去三天了。
听老人说,要再这么下去,就勉强留住,也多半跟李家那小儿子似的。”
“若要变成傻子,那我倒情愿死了。
否则成天给人欺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谁说不是呢?若真有个脑子坏掉的大小姐,还不知要被金陵那边怎么笑话呢!”
“到底都姓宁,不至于这么无情吧?”
“你不是家生子,不知道这里头的情形。
咱家这一支,原是正经长房嫡出来着。
只可惜时运不济,太太头先几个兄弟,都没留住。
等老太爷和老太太一走,便只剩下太太孤零零一个,差点就给其他几房的老太爷们逼着断了香火。
亏得太太硬气,才十四五岁的姐儿,守完孝便自己作主,招赘了老爷上门,才重又撑起门户。
可到底得罪了金陵那边,不得不避到这乡下来。
可即便如此,这些年太太对金陵那边,也是三节四礼样样周到,可金陵那边,却直到这两年大爷得了官,才肯对咱们客气些。”
“怪不得前儿听门上的陈三说,金陵也跑过好几遭,就这回送二爷去乡试,才得了那边赏的一双新鞋,想必也是看在大爷的面子上了。”
“那倒也不全是。
要说咱们二爷读书一向极好,十五岁那年,就中了小三元,满大梁朝都是头一份!
偏偏三年后乡试时,被那不长眼的官儿说什么‘轻狂’,生生压了十年。
好容易这回换了主考,眼看前途有望了,金陵那边可不就巴结上来了?”
“原来如此。
不过若二爷真出息了,二奶奶纵不被休,以后可怎么办?我瞧她,也实在不象个官太太,连辛姨娘也比她强些。”
“哼!
她就一商户人家出身,不过是个暴发户,如何比得上辛姨娘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要不是上京选秀又守孝的耽误了青春,人家哪个正房太太做不得,偏来给咱们二爷做小?依我说,咱们二奶奶就很该跟人家掉个个儿……”
忽地一个仆妇威严斥道,“两个小蹄子,不好好在屋里伺候着,嚼舌头根子倒是有劲。
既如此,便到外头打两桶水来,把这栏杆上的灰好生擦洗擦洗!”
两个小丫头带着颤音应下走了,宁芳只听外间竹帘一响,一个穿着墨绿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两枝朴素银簪的中年仆妇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头发花白的大夫,并两个婆子。
直至人撩起粉红纱帐,将雕着玉簪花的银钩挂上,床上的小姑娘才揉着眼睛,装作刚醒来的模样,迷糊问道,“徐妈妈,是下雨了吗?我听到沙沙声了。”
徐妈妈顿时惊喜了,“哎哟我的姐儿,您可算是醒了,余大夫快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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