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小的隔间,伸展不开手脚,月徊觉得窝在里头难受得厉害。
哥哥不搭理她,她只好继续趴在门缝上往外瞧。
整个咸若馆都暗下来,远远一盏豆灯明灭,因这斗室还隔着一道门,里头光线朦胧,像坠进一个混沌的梦里。
“您说,要是有人告密,太后这会儿折回来了,那该怎么办?”
月徊自己设想一下,背后顿时起了细栗,“会治咱们的罪吧?说咱们图谋不轨,然后砍了咱们的脑袋?”
这种情况也许会有,但那是司礼监不能掌控整个大邺后宫的时候。
如今情势,就算有人走漏了风声,太后知道这斗室里藏着他,也绝不会当面锣对面鼓地来拿人。
太监手黑,什么事干不出来?早前汪轸胆儿小,不管在外多招人恨,在宫里对主子们低三下四,没有不尽心的。
梁遇呢,看着斯文好性儿,下起死手来比汪轸狠十倍。
太后也挑软柿子捏,以前能压制这些内官,她纵情儿跋扈;现在紫禁城从里到外都由着司礼监拿捏,心里虽恨恶奴欺主,却也不得不隐忍,免于正面冲突。
月徊胆小怕死,自己琢磨一圈,也能吓得打摆子。
梁遇看她傻得可笑,成心戏弄她,顺着她的话头长叹:“古来阴沟里翻船的事多了,今儿脑袋装得好好的,明儿说不准就弄丢了。
我倒还好,活着也就这么回事了,不图什么,万一有个好歹,全当大梦一场吧。
你呢,你有什么未了心愿吗?”
月徊看他言之凿凿,浑身汗毛都立起来。
门缝里透进的一线微光打在她口鼻上,那双大眼睛在两旁的阴影里瞪得老大。
“未了心愿,那可太多了,不花个十年完不成。
您看我还没享过几天福,还没看着小四儿高升娶媳妇,我死也不能瞑目。”
梁遇听见她又提小四,心里不怎么痛快。
照理说一个捡来的小子,生死全捏在他手里,他吹口气就烟消云散了,可那孩子管月徊叫姐姐,这么一来竟是和他们兄妹栓在一根绳上了。
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她对弟弟的顾念还多些,就因为这假弟弟年纪小,没权没势。
说来有意思,仿佛成了同辈儿,也会让人有分出高下的心来。
梁遇不喜欢月徊小四长小四短的,认真论自己和她才是嫡亲的,那个半道上遇见的野孩子,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你能陪人一截子,不能陪人一辈子,真到了那个时候,也顾不上那些。”
他淡声道,“生死是个坎儿,迈过去也没什么,兴许失散的人能重逢,比活着更让人高兴。”
月徊说:“您别这么想呀,活着看看花花世界,不好吗?我就愿意和您一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您揽一辈子的权,该受用的没有受用过,就这么交代了多不值得。”
梁遇无可奈何,“揽权这种话,心里知道就成了,不能老搁在嘴上说。”
“那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人嘛。”
她跺了跺脚,“唉,真冷,怎么还不放咱们出去……”
譬如饿了冷了,这种事儿算不得大事,但在家里人听来,就十分值得上心了。
梁遇问哪里冷,“是身上穿得太单薄了?”
月徊说不是,“我脚上冷,到了冬天就这样,手冷脚冷,阳气不旺盛。”
他原本倒不觉得,和妹子一起困在一个狭小空间是多么难熬的事,毕竟难得清闲。
可这会儿却有点上火了,嫌承良办事不力,难成气候。
只是眼下顾不得那些,把她拉回来让她坐定,然后抬起她的脚,扒下了她的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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