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仿若未闻,赤红的双目盯着那袭披风,于震怒中寻到些许理智,哑声道:“她走了多久?”
姜琦惊恐之下,声音微微颤抖,“没有太久……”
谢珩猛然收拳转身,大步出了客栈。
问都不必问了,傅伽罗那样会隐藏,没在姜琦这里留下痕迹,即便问伙计她的去向,必定也是假的!
客栈门口三匹健马犹自喘气,谢珩黑鹰般飞扑上马,不发一语,窜出街市。
战青不放心,叫岳华护送姜琦回去,当即追过去,纵马紧随。
镇子不大,骑马疾驰片刻,便已横穿。
谢珩在官道上疾驰,已是后晌,踏青完的人们陆续回家,三三两两的相伴同行。
他的目光如同猎鹰,搜寻两侧可能留下的痕迹,没有一丝一毫的收获。
回想伽罗可能逃往哪里,却是头绪纷乱。
她煞费苦心地去了铜石岭,必定是想在承寿寺脱身,会不会还去那里?
谢珩纵马疾追,却终在一处岔路口驻足。
怎么可能再回铜石岭?她考虑的那样周全,哪会想不到,在承寿寺突生变故后他会安排人手盯着?她既然有意离开,就不可能自投罗网。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陡然抽离,连同那股怒气也被风掠走。
谢珩松了缰绳,在健马缓缓止步后,茫然四顾。
青山碧水,红叶灼烧,目光所及,都是登高后笑语还家的人。
可他,欢欣而来,却只能孑然回去。
伸手入怀,触及温热的玉佩——那是母妃的遗物,当年佛寺救下伽罗时,落入她手中,后来又被他以故人已死的借口骗回来。
原打算今日登高,将此玉佩送给她,以示决心,她却不告而别,突然离开,没留半点痕迹。
是因果循环吗?他骗过她一次,所以今日,她也狠狠骗回来。
谢珩立在马上,看着红日一点点西倾。
郊野的风愈来愈冷,飒飒地卷起满地黄叶,飘入道旁的农田桑陌,水渠树林。
不远处战青驻马,瞧见那微微塌陷的脊背,不忍上去打搅。
跟随在谢珩身边十几年,他们是最可靠的君臣,也是最知己知彼的朋友。
幼时顽劣桀骜的皇家骄子,在母妃亡故、兄长被害后彻底转了性情,变得沉郁冷肃。
从傅伽罗住进南熏殿开始,谢珩眼底的寒冰才渐渐融化,性情稍稍回转——会出神、会打趣、会护短、会带上温和笑意,甚至今日游山,还破天荒地在侍卫跟前一展射猎身手,恢复几许昔日的意气风发。
然而此刻,他孤身站在官道上,素来挺拔的脊背微微塌陷。
他远远看着,不敢搅扰,许久之后,才见马背上的人重拾缰绳。
墨色的衣袍被秋风翻起,谢珩骑马回身,缓缓行来,脸上除了沉肃,再无他物。
经过战青身边时,他才沉声道:“铜石岭的事,你去处理。”
说罢,抖动缰绳,飞驰离去。
*
谢珩回到东宫,已是暮色四合。
战青等人都还没回来,左右春坊的所有官员皆得休沐,唯有左右监门卫勤勤恳恳、尽忠职守。
他神色端肃如旧,不见半点水波,骑马进去,直至宽敞的甬道将尽,才恍然回神,弃马步行,渐至南熏殿外。
甬道两侧,侍女嬷嬷正在点灯笼,昏暗微弱,在暮色中没半分光亮。
他罔顾跪地行礼的众人,抬步进入里面,两侧偏殿里灯火通明,侍女忙着将几盆菊花搬往廊下,见了他,齐齐跪地。
谢珩盯着门扇紧掩的正殿,声音略微僵硬,“岚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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