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
假如是前者,那么我的尝试,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倘若不幸竟是后者,萧绎便是还不够了解我。
难道他以为……我竟然会因为受了这一点冷落,就半途而废?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我已经忍耐过够多的冷落,多得我决不会将今日的这一点点当作某种无法承受的痛苦?
我眼中忽然映入半扇衣袖,那衣袖是以中等质料的白布制成,只在袖口绣着华丽云纹,稍稍衬托出主人的地位超然。
衣袖下的手中也拿着一个茶碗,我一怔扬首,看见太子萧统温和的笑容。
“让我来猜。”
他的声音温厚纯净,眼睛望着我杯中的水色。
“一定是君山银针。
我倒不知七弟的诗酒之会,还有这样好的茶;否则我一定会经常来叨扰。”
我疑心他听见了我方才的轻声冷笑。
然而我也不好直言询问,唯有垂下视线,执壶为他斟满一杯香茗。
我紧紧盯着洁白无瑕的瓷杯中,那淡绿晶莹的水色;杯口微微冒着热腾腾的烟。
忽然,我的眼中涌上了某种透明的雾气。
“……不要灰心。”
我听见他低低的声音,用一种只容我们两人听到的声量说着。
“要了解一个人的过程,必定会经历很多痛苦。”
我震愕地转头望向萧统,他察觉了我的注视,微微向我一笑。
那笑容清朗如风,又柔软如云,温暖了我的心,使我的不安和委屈,都变得轻淡。
第十章
厌禳之祸
于是,我竟然就这样坚持了下去。
无论是和暖温煦的春日,或轻寒如水、沁凉沾衣的秋,甚至夕阳半隐时的夏日傍晚,四季更迭,轮回一遍;我淡妆素裹,出席无数场相同的诗酒之会。
然而萧绎那种温和却疏离、有礼却淡然的态度依旧。
唯一不同的是,我愈来愈熟于应付这种场合,愈来愈可以从容面对他的诗朋酒友。
我甚至在不知不觉间,为自己在京城里赢得一些赞赏。
在京里,如今我也薄有诗名。
人人都说传说中孤僻叛逆、任性无礼的湘东王妃,虽是女流之辈,却写得一手好诗,才华不容置疑。
在这个文采风流的时代里,也难怪我会恃才傲物,任性而为。
呵。
我苦笑。
我从不知道在无心之间,已经为自己挣得众人的大半谅解。
是他们也终于厌倦了终日佞佛的皇上么?以至于我为皇上所厌恶排斥,都不再是一种难以原谅的污点了?还是这个时代如此疯狂,大家都只追求着文采飞扬、名仕风流,以至于我这样一个不祥的女子,只要能诗擅文,就值得旁人的无限同情和体谅?
然而尽管我赢得了这样的谅解,我最期待的、来自于萧绎的谅解,却并不曾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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