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桌上架着一只小炉,炉上点着火,火上烹着回岚山有名的迦云茶。
煮茶用的是了渡自树梢上采下的雪水,味甘,冲淡了茶的苦味。
了渡身上已无半点皇子影子,在洄澜寺出家多年,身旁无人伺候更衣起居,事事都要亲历亲为,穿的是最普通的僧人长衫,和寺中僧侣一样,住的是没有地龙的房子。
林霰摊着手,符尘盘腿坐在蒲团上,正仔细替他上药。
上完药,五根手指缠上纱布,林霰原本吊着右手,眼下左手也不方便。
了渡只好自己享用新煮的茶,一边喝,一边看林霰。
他目光坦荡,没有任何意图,只是单纯在打量林霰的容貌。
了渡虽是半路出家,但这些年修行不是假的,心境变化许多,他淡淡道:“你这双眼睛生的不错,很像贫僧一位故人。”
林霰抬起眼:“那我沾光了。”
玄铁戒指安放在桌上,了渡拿起来,指环冰冷,却有十足威严:“此乃号令十万靖北军的虎符,你从何得来?”
林霰看向玄铁戒:“兴许是我从霍将军那儿讨来的?”
了渡摇了摇头:“松声那枚是接手靖北军后新打的,你手上这个成色稍浅,一看便是世代传承,上了年头。”
林霰静默一瞬,说道:“这是当年少将军亲自交予我的。”
当年,十七岁的戚庭霜奔赴漠北,打下的第一场仗便大获全胜,消息传回长陵,龙心大悦,当即封了他少将军,比他兄长戚庭晔封将时还小了一岁。
了渡抚摸着玄铁戒上凹凸不平的纹路:“你年纪也不算大,十年前应当和庭霜差不多?”
林霰说:“我与少将军同岁,出入战场多得将军照拂,因此比旁人亲近。
那年战败,将军临死前将此物交托给我。
我多年筹谋,就是等待有朝一日能替将军、替靖北军沉冤昭雪,不辜负将军信任。”
了渡深吸一口气,惋惜道:“那年送别宴上,庭霜说‘漠上风起时,故人自当归’,后来战败消息传入长陵,竟是天人永隔,再不见故人归。”
“世上憾事莫过于生死离别,我苟活至今,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要回到这里,让罪恶伏法,所有孽债一一讨要干净,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了渡默念佛语:“阁下执念深重,若无法自渡,恐怕有伤性命。”
“佛门才讲渡人渡己,我不过是个普通人。
十万条性命若能轻易释怀,恐怕不是圣人,而是石塑。”
林霰掠起目光,“大师难道已经放下了吗?”
“阿弥陀佛。”
了渡自惭形秽,“见到阁下之前,贫僧以为自己已经放下。
见到阁下之后,勾起难平旧事,想来还是修行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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