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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快是入冬的时节,不然一地死人就净招些蚊虫老鸹,哪里还能看得出有能用的草药。
一家的生计总算有所着落,他又靠着沉重的身子跌回草床上,小童的声音也渐渐小下去,不住唤着他阿爹。
李河被老大夫重新扶起来,说是草药更像是带了苦的稀水,表面浮着的药灰不停打转。
唇边碰上缺口的碗沿,烧滚的水顺着喉咙灌下。
他攥紧了麻布的一角,酸痛的腹部被暖流熨过片刻,聊胜于无。
内里五脏六腑的疼拧在一起,药草灰留下极其酸苦的味道。
倒是逐渐清醒起来,李河用指尖捧过破旧的碗送进最后一口苦水。
“老伯照顾了我几日?”
在心里酝酿的词句从干涩的嗓子里直出,旁人也只是听得微弱的气音。
“从幺儿采药回来,已过半月有余。
后生你应该是赶不上原先的队伍了。”
老大夫拿回盛药的碗吩咐小童去清洗,“救人一命老伯也多有私心,再数几日又该到征粮的日子了。
若是你能下地,敢请替我或者幺儿挂个名。”
李河听见一声浑浊的长叹,已然明白其中情理。
老大夫接着刚才的话继续,“不怕后生仔笑话,我家中原是四子,老妻死得早。
年长的三子两个死在服役路上,三子至今毫无消息,只怕是阴阳两隔。”
黢黑的袖子擦不了没有流下的泪,平叙的生死三言两语足以说尽。
“幺儿平时最受宠,老伯我啊,身子骨怕是连采药都去不得了,剩下不多日子全靠要挟后生报恩了。”
他闭上了眼,几番停顿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被李河听进去。
得人相救,无以为报。
他也曾躲在私塾旁听过一两半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李河睁开眼瞧着不住长吁的老伯,草药熏出来的烟还没有完全散开。
既然未死,也就不可不活。
因畏光流出的泪被抹干,报人一恩的事也无可推脱。
小童是好心搭救,老伯医者仁心。
只是私心罢了,他去细想私心。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要阿爹回来,阿爹走的那年太远了,他已经记不清阿爹的样子了。
阿娘的样子,小妹的声音,阿弟的身量也都逐渐模糊了。
明明也没有过很久的事情,他还没熬到再一年的冬天来,却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在队伍里奔波的时候,一旦要去值夜就很难有睡好的时候。
闭上眼睛就是满目的血色,人躺了一片又一片,旁边的草被压塌在地面上,当风吹过去,什么都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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