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晋三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嘉陵关外,随时有吞并他母国的可能,而他却在晋国军营中,与敌军的主帅纠缠不清。
实在是荒唐至极。
梁承骁好像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指腹摩挲过他的眼角,拭去那点残存的温软湿意。
“疯了就疯了吧。”
梁承骁说,“你当初什么都没留下就走了,唯一托薛四捎给孤的还是一句‘以后不要再相见了’。
孤这半年里没有哪天能安寝的,半夜醒来气得心肝肺都疼。”
“你说孤恨你……对,孤确实恨你。
恨你隐瞒身份,来东宫是另有目的,更恨你薄情负心,招惹了孤又想跑。”
屋里的炭火燃了大半夜,微微有些冷了。
他还记得萧元景畏寒,把人往怀里揣了揣,让余温未散的锦被将两人裹起来,语带自嘲道:
“在南郡的时候,孤真的对你动过杀心。
但是还没气几天,又忍不住想,来晋国是否并非你的本意,你是不是也有苦衷——想着倘若孤抓到你,定要好好让你吃个教训,叫你知道害怕了,往后才不会离开孤。”
“后来上京宫变,邱氏倒台,叛党是清完了,国内局势未稳,百废待兴。”
“听闻孤要发兵南越,崔郢领着一群大臣在朝上把孤骂得狗血淋头,说孤穷兵黩武,目光短浅。”
“可是想到你就在越国,孤一天都等不下去。”
“……”
那之后发生的事,两人就都知道了。
自重逢以来,晋越两国的纷争有如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纵深不可弥合,时刻提醒着当下温存的虚假,他们生来彼此敌对。
萧元景的心绪冷了冷,本来要移开眼去,却被梁承骁掌着脸转回来。
“晋军渡过楚水那一晚,玄武关下了大雪,听说在江南几十年难遇。”
他没头没尾地问,“你知道孤那时候在想什么吗?”
萧元景怔了一瞬,仿佛受到某种不知名预感的昭示,按着他肩臂的手不自觉抓紧了,呼吸也急促起来。
梁承骁恍若未觉似的,深深凝望他:
“孤当时在江边看雪,看着看着,忽然忘记了别的事。
心想越国这么冷,你又向来体弱。”
“如今没人在旁哄着顾着,是不是又犯了寒症,没有蜜饯就使性子不愿意喝药。”
他叹了口气:“撇开那些身份和枷锁,卿卿,你不想我吗?”
……
夜里一切都是静的,炭火也静悄悄的,没了燃烧的声响。
不知为何,萧元景感到眼眶一阵一阵地发酸,喉咙也干涩难言。
——好像在几个月后的这一刻,在梁承骁面前,他终于体会到了迟来的委屈。
是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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