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婚吧。”
利威尔握着门把手,没有回头。
“好。”
他说,然后关门离开,在下楼时被邻居高中生撞到肩膀。
抱歉,那高中生说,听不出丝毫没有抱歉意味。
利威尔没来得及表示自己的不满。
那高中生骑着自行车冲下坡道,劈开的空气是当天唯一一道风。
那道风里利威尔回过神来,沉闷无聊的夏日清晨开始变得绝望,与无聊相悖的另一种绝望。
他想有些事必然会发生,像是暴雨中松动的山体,人人都知道它会崩塌。
但当它发生的时候,你还是宁愿相信哪里出了错。
是哪里错了,利威尔翻着手中报告,试图对那个离谱的计算结果追根溯源,靠窗的办公桌反光严重,他不想拉下百叶帘。
最后他在眼瞎之前得出结论,这是一份没有任何意义、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报告,而仅仅是因为作为程序必要的一部分,时针转到定点,它流转过冗长繁复的程序,在几位因为夏日闷热而昏昏欲睡的下属手中被捏出褶皱,再出现在这里。
当有些事发生之前,人人都会选择视而不见。
那天利威尔下班时窗外刚升起初星。
他费了些心思,让这份错误报告看上去更加体面,让人相信这个错误必然发生且不可挽回。
值得晚上出去喝一杯,同事说。
遥远的江边燃烧起幢幢灯火,在透凉夜中浮出轻盈的感伤,利威尔坐在其中一处灯火里,听人群谈论轻率过往、旅途见闻与家长里短。
毛糙的,令人生厌的,没完没了的家长里短。
利威尔没有参与谈话。
他的胃因为冰块过量的啤酒而开始不适。
但有更聪明人瞧出端倪,盯着他转两圈婚戒的手,问他要不要去下一场聚会。
邀请留有余地,他可以拒绝。
或者至少在那人示意自己停下时,他跟着走进那家没有招牌但五颜六色的隐蔽小店。
十点以后的城市通常都会成为第二天的秘密,邀请人好心,说晚归的话家里夫人会担心吧,不再阻拦他。
还来得及挽回的。
利威尔想,只要他不任由薄薄一层、动机不明的胆量驱使,向污水淤积的方向越走越深。
飘忽的黑暗将人冲散,利威尔走过他们跟前,他们朝利威尔笑,说些比溅在衬衣上的污水更让人难堪的话。
还来得及挽回,在没有被缠上之前,从这些被城市运转磨损后的残渣堆中脱身。
他来到少年面前,看那少年吐掉烟雾。
“看清脚下,先生,”
他说,“别脏了你的鞋。”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