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威尔合上电脑,在日落之后发一会儿呆。
晚上他的妻子发来消息,简短地说明自己住在父母家,希望能约他周末见面,她会和律师一道前来商谈离婚协议的细节。
她已经请好了律师——利威尔看着消息——所以她在向他开口之前已经做了百分之八十的准备,但她没有当场拿出离婚协议,利威尔想,大概也同他一样,在等着百分之二十的转机。
他们没有孩子,也没有财产纠纷,甚至这些年里很少吵过高分贝的架,婚姻像是无害的温开水,只有灰尘日积月累地沉底。
利威尔想其实他们可以做点什么的,婚姻咨询,迟来的蜜月旅行,哪怕只是不那么循规蹈矩的性爱。
像是那晚上他做的那样——
可是不,他绝对不会。
利威尔在回家的路上回复了消息,说好,抬头看见家里阳台漆黑一片,在万家灯火里像个可耻的黑洞。
他的胃再次翻江倒海起来,再往前一步就是电梯,但他只想在花从前蹲下,公文包压在大腿上。
他此前从未在这里停留过,因此也从不晓得树篱中有被挖空的小小洞窟,旁边摆着的空食盘和一双在黑暗里灼灼的眼睛。
再也不会比现在这一刻更糟了,利威尔想。
“你住在这里?”
他向暗处搭话。
那双眼睛盯着他,发出威胁的低吼。
“很久了吗?”
他又悄声问。
树篱动了动,盘踞里面的野狗随时会冲出来,咬住他的喉咙。
这城市里已经很久没听说过野狗咬死人的事,他或许能成为打破常规的那一个。
倒也不赖,利威尔笑笑。
“到这里来。”
他说,向它半张手臂,像路过的高中生一样,受小动物欢迎会被看作人类的存在价值之一,他内心暗抱期待。
但野狗和他僵持,不肯动弹,大约是见来人迟迟不走,它开始求助般地呜咽。
是认主人了吧,利威尔轻叹一声,起身离开。
回到家后他犹豫了一会儿,又翻出香肠切碎装盘,带下去倒在树篱前的食盘里。
夜里开始起风,花丛发出沙沙响动。
要下雨了。
当晚利威尔给自己做了几年以来最有食欲的一次晚餐,窗外狂风呼啸,天气预报说夜里将会有雷暴。
他想那只狗能不能挺过这个夜晚,这城市里还有更多他们知道存在却从未见过的流浪者,他和他的妻子习惯在风雨和寒冬来临前聊起这回事,礼节性地表达他们的担忧,然后面对面吃少油少盐的健康晚餐。
今天他往土豆泥里多放了两块黄油,也许会在三十年之后要了他的命。
但屋里亮着他亲手挑选的落地灯,打在棉麻质的奶白色窗帘布上,室内空气柔软沉静,雷鸣也像安稳的白噪音。
高油脂的食物给了他勇气,他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但他拥有属于他的舒适住所和收入不错的工作,他的存在价值不会因为失败的婚姻、躲在树篱里的野狗与藏在肮脏巷尾的秘事而折损分毫。
他比任何人都值得重新开始。
雨后的夏日进入协奏曲第二章,空气潮闷,呼吸久了会令人头疼。
但年轻人面对高温向来无畏,他们成群结队,在游戏厅、咖啡店和河边吵闹,炫耀自己的悠长假期,头顶着怎么也晒不干潮气的太阳。
利威尔周末去赴与妻子的约。
他下楼,想起已经几天没有看见那条野狗。
头两天食盘还摆在树篱旁,利威尔留心看了看,当中仍有残渣,今天连食盘都消失了。
可能被人捉了去,也可能在大雨里死掉了,他想,心里有些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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