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lois念完最后一个单词,轻轻合上札记。
钟关白站在原地许久,才说了一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字大概是种奇妙的东西,几个单词就让那些画面一一出现在他眼前,当年的陆早秋似乎现在就站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触手可及。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
钟关白自顾自地重复道。
“那就不说。”
Galois笑了笑,十分体贴。
她觉得钟关白此时的样子和札记中不知如何对待一只鸟的男孩一样,有些笨拙。
这种一时间的不知所措,在她身边已经不太常见,那倒并不为年轻人所特有,只是内心已经老去的人很难对某些美好事物保持一份惊奇与小心翼翼。
Galois收好札记,思考了一阵,便从架子上拿下那个漂浮着三角钢琴的立方体:“我觉得你会想要它。”
“能听到札记的内容,我已经很高兴。”
钟关白摇了摇头,没有接,“每样只有一个,少了一样,对纪念馆来说是一种遗憾。”
“不是遗憾。”
Galois说,“我的叔父非常爱音乐,却没有演奏天赋。
他的妻子年轻时曾是一个交响乐团的长笛手,后来因为疾病退出了乐团。
他做这些的初衷,是为了让他的妻子开心,也是因为对音乐的热爱。
我想,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爱与音乐。
这里已经有了你的琴声,而它,”
Galois看了一眼那立方体中的钢琴,“也可以由最合适的人保管着。”
钟关白想了想,还是没有接:“如果它现在是我的了,那么,我决定将它永远放在这里,让更多人看到。
因为,爱与音乐,应当属于所有人。”
Galois被这个决定触动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告别的时候,钟关白说想一个人再在院子里待一会儿,Galois笑着说,走的时候将院门带上就好。
有风吹来,钟关白似乎闻到了一丝海水的味道,在被各色植物环绕的院子里,他忽然想起了那片与陆早秋一起走过的玫瑰花田,那座多肉植物园,还有那个“根在土壤,头在天堂”
的短句。
其实那说的就是陆早秋,他想,被拘禁在平凡人间的陆早秋。
当初说什么心酸,现在想来,那简直是他钟关白一生可遇不可求的幸运。
欧洲冬季的黑夜来得早,等夕阳快要下沉时他便锁了院门开车回酒店。
一路海滨山城的景色,手机里的小提琴曲通过蓝牙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那是陆早秋只为他一个人演奏的乐曲,没有第三个人听到过。
那些曲子中的情感如此不加克制,每一弓都倾泻出仿佛要将人拥入怀中的渴望,若不是极其细致而完整地研究过陆早秋整个演奏生涯的乐评人或研究者,大概很难相信那出自陆早秋之手。
车大约行了一半路,小提琴声忽然被打断,钟关白朝手机屏幕瞥一眼,是陆应如的电话。
此时国内已经很晚了,应该是要紧事,钟关白想到与陆早秋父亲约定的见面,心里微微发沉。
“应如姐。”
钟关白按下接通键。
“钟关白,我刚听父亲说,你要去见他。
我建议你不要去。”
陆应如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就像某种付费的高级专业顾问,“也许你觉得事情严重紧急,但是你应该能想到,如果父亲真的非常坚决,像他那样的人,多的是手段。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采取什么真正能称得上‘彻底禁止拉小提琴’的行动,只是偶尔对早秋……”
陆应如顿了一下,选了一个她几乎不会使用的难听词语,“发疯,说明他并不十分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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