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启瑞终于想起来,他太太是前清名士之后,有一个很中听的名字——娄烟湄。
如今,老态渐显的烟湄已经坐不稳了,只能半靠在榻上喘粗气,一听严启瑞的话,就哈哈大笑。
夜深人静,她那笑声却平白有种穿透世事的嘹亮,听得人头皮发麻。
严启瑞被太太这样一取笑,心里越渐不耐烦。
在他看来,娄烟湄这个人从年轻时候就蠢,老了也很不必要变聪明,就算知道些家庭密辛,也必须装聋作哑。
不然,要是闹将起来,这家里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烟湄还是那样前仰后合地笑,严启瑞就向她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像看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过了一会儿,他又拿起太太扔到桌上的烟枪,哐当一下掷到地上,怒道:“娄烟湄!
你不要跟我耍花样!
我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
严启瑞越是气急败坏,他太太就越是发出凄惨又响亮的笑声。
最后,还是严太太自己笑累了,她才舍得调动脸上的肌肉,又换了个表情,转而放声痛哭。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父母还在世的时候,娄家还权势滔天的时候,严启瑞也不像这样不拿她当回事的。
物是人非,悲凉愈甚。
“你睡谁不好,你睡自己的儿媳妇?你明知道我恨老二,我恨你天南海北地讨小老婆,我恨你家里家外地生孩子……这么多年,我的日子不好过,你们一个赛一个地逍遥!
从今以后,谁也别想好过!
尤其那个贱妇,带着她生的孽种去死!
全都给我去死!”
烟湄终于肯露出她面目狰狞的模样,这才是严启瑞熟悉的太太,这样的太太闹不出什么大动静,因为没本事。
严启瑞没来由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过后,就还是轻飘飘地离开,只留给他太太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他从太太屋里走出来,忽然就感觉能顺畅地呼吸了,脚步一转,他决定去找另一个女人。
严公馆后面几间屋本来住着好些姨太太,但他嫌她们老了,最后,他还是去了儿媳妇屋里。
冯曼近一年来,晚上都不敢阖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床上多了一位访客。
这夜里,那人熟门熟路地找过来,窸窸窣窣躺到冯曼身边,随即便开始动手动脚。
冯曼紧紧揪住自己的衣领,她想大声喊叫,可是不行,喊出来了,她会死得很难看。
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寡妇,在严家,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真正可怜她,人们只会可怜一种虚泛的悲哀。
而对于一个具体的满身伤痕的悲剧性人物,他们又是避之不及,生怕被沾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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