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桓满脸倦容地把明明塞进族长家的小阁楼里,往她床头一坐:“还要讲故事——你怎么那么多事啊祖宗?唉……从前,有一只乌龟和一只兔子……”
话音没落,明明就皱着眉开口打断了他:“褚桓舅舅,你觉得我的智商有困难吗?”
褚桓掐了掐眉心:“好吧——从前,有一个公主,妈死了跟爹过,爹是个老不休娶了后妈……”
明明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十分不满:“哼!”
褚桓的耐心彻底告罄:“从前有个小孩,天天不好好睡觉,总是闹着要听故事,所以有一天他就死了,好,讲完了,你可以睡觉了。”
明明感觉到了他无法言说的敷衍,使出杀手锏,嘴一扁,眼泪已经在眼眶里乱转了。
“哎呀好好好,讲故事讲故事……”
僵持了片刻,褚桓终于暴躁地妥协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麻烦的崽子。”
可是讲些什么呢,褚桓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开口说:“嗯,从前,有一颗种子,它想长大,长成一个世界那么大,其中所有的规则——比如地球自传,万有引力,草是绿色的,糖是甜的等等,都是它制定的规则……”
他讲得明明不引人入胜,明明却越听越精神,半个小时以后,褚桓说得口干舌燥,一低头,发现她没有半点要合眼的意思,只好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头:“最后,我们烧掉了那颗种子,好说完了,你睡觉吧。”
明明煞有介事地说:“我知道了,你在说宇宙大暴走的故事!”
褚桓:“……孩子,宇宙‘大暴走’是什么猎奇的手机游戏?”
明明大概是比别的孩子聪明,然而毕竟是个学龄前儿童,聪明也聪明得有限,只能从她听看电视偶然听来的只言片语里,搜肠刮肚地说:“就是一个很小很小的……”
“种子。”
“种子,”
明明比比划划,“然后‘轰隆’一声,长成一个很大很大的……”
她再次词穷。
褚桓摘下眼镜擦了擦,轻声说:“宇宙。”
明明用力点头:“种子长成的宇宙也一直在长大呢!”
褚桓拉起被子,把她往里面一塞,简单粗暴地说:“是啊,你真厉害,该睡觉了。”
他说完,抬腿就要走,明明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问出了一个犀利的问题:“那我们生活在一颗种子里吗?”
褚桓脚步一顿:“你猜呢?”
明明苦恼地思考了良久:“我们有可能生活在一颗种子外,也有可能生活在一颗种子里,有可能生活在一颗好种子里,也有可能生活在一颗坏种子里,对吗?”
褚桓微微一挑眉,怀疑这孩子不合群的原因可能确实是因为智商超群。
明明越发困惑不解:“那我们在哪呢?”
“不知道,”
褚桓轻声回答,“没有人知道自己在哪里,明白吗?好的,我知道你不明白——求求你了,赶紧好好睡觉吧。”
“我不敢睡,”
明明扁扁嘴,“万一我在一颗坏种子里可怎么办呢?”
褚桓迟疑良久,弯下腰对小女孩说:“如果某一秒,你不知道自己在哪,那么其实你在哪都是一样的,这时你就要过好这一秒,不要胡乱猜忌。
但如果某一秒,你知道自己在一颗坏种子里,那就不要欺骗自己,从这一秒开始,想方设法逃出去——嗯,我知道你还是不懂,所以这只是个故事,只有虫子才能生活在种子里,睡吧。”
褚桓说完,轻轻地把自己的衬衫下摆从小女孩的手里拿出来,替她关上了灯。
他讲故事的时候,窗外的叶笛乐声一直没停,直到褚桓关门出来,南山才放下叶子,转脸冲他一笑,递给褚桓一只手。
只要不自欺欺人,每时每刻念念清明,那么——有我即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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